啊……一不小心就忘记了时间。
朔星推门,伴着一声长长的哀叹,冷风铺天盖地拥来,强盗也似的带走了衣摆间被火炉烘烤出的温度。
她裹紧了衣领,半张脸埋入围巾柔软的布料中,挡住了直往脖颈处钻探的风,短靴陷进厚雪里,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响,在无人的夜晚格外清晰。
冷,真冷啊。
她呵出一口热气,喃喃道,望着茫茫的夜,一时不知该去往何方。
无边的夜幕,翠蓝的极光流淌着,似要滴落,滴进蒙着一片灰暗的银白色中,地上的雪似乎也随着那极光,将要流淌,淌进天上奇幻的河流。
大概已经晚了,村庄的道路上见不到一个人影,一切静谧着,将要沉沉睡去,只有路旁栽的几株耐寒植物顶着满树积雪,张牙舞爪。
唔……完全不知道先从哪里开始呢……不过总之,往爱神岛的深处去,就对了吧?
她走着,身后是一串深色的足迹。
————
“妈妈……”阿蕾娜小声唤着躺在床上沉睡的妇人,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当然她也并不奢求回应。
“姐姐走了,她也想去找拉弗松(意为爱神岛之子,指泥火鱼)吗?”
屋子里没有升火,阿蕾娜觉得有些冷,向妇人的方向凑近了些,但没有任何缓解,借着窗外冷白的微光,女孩把被子裹得更紧了,她坐在床上喃喃,绿色的眼睛盯着妇人沉睡的面孔一眨不眨。
她在发呆,不知想着些什么,目光没有焦距。
“可她为什么不来问我呢?”
在一片寂静中女孩突然出声,眼球挪动了一下,而后,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室内实在太暗了,阿蕾娜看不清妇人的面孔,只有深色涂抹开的一个轮廊,女孩攥紧了被子,用力到指尖泛白。
“她为什么不来问我呢?为什么?”
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尖锐,泛着哭腔:“她为什么不信任信任我呢?为什么不依靠依靠我呢?怎么可以一个人就那么离开了呢?”
到最后,女童小声尖叫着,在漆黑的夜里格外瘆人。
没有任何回应,妇人静静躺在床上,她的面孔仿若一副油画,黑色描摹着她平静的眉眼。
[她不是你的,阿蕾娜,她不属于你。]内心的声音说着。
吵死了。
[有必要自欺欺人下去吗?你很明白的吧,没有什么是属于你的。]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给我闭嘴!
女孩捂着脸,尖锐的指甲陷进掌心肉里,刺痛让她稍微恢复了一些理智,她平静下来,深绿的眼睛平静得仿若一潭死水,深不见底。
她倏地笑了,甜甜地笑了,嘴角扯出甜美的弧度,透过指缝,阿蕾娜的眉眼弯弯,笑得露出可爱的虎牙。
“母亲……”她的声音细小的如同被扼住脖颈的幼猫,“我想去找她,可能会离开一阵子,没法照顾您了。”
望着妇人的面孔,女孩极慢地眨了一下眼,就像冷血动物通过眼睑湿润眼球——她又在发呆了。
[你该休息了,阿蕾娜,已经很晚了。]那声音叹了口气,[你累了。]
晚?阿蕾娜眼珠动了一下。
是了,很晚了,明天要去见姐姐,太晚睡可不行,姐姐不会喜欢看到没精打彩的她的。
“该睡觉了,睡觉,睡觉……”她重复着这个词,把它细细咀嚼。
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阿蕾娜钻进冰冷的被窝,她吻了一下妇人的面颊,扬起笑:
“晚安,妈妈。”
她躺在曾同少女并排躺着的床上,睡在少女曾睡过的位置,像一只幼猫一样蜷起身子来,抱着泛着潮意的棉被,把脸埋了进去,似乎这样就能留住属于少女的气息。
[姐姐,你要走了吗?去哪里?]
[……不知道,也许是离开这个岛,去更远的地方,但总归不会停留太久的。]
[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吗?]
[留下来吗?恐怕不行,小阿蕾娜,我在追寻一个答案,而那个答案只能在旅途中得到,来,把手给我,像这样放到我的掌心,对,就是这样,这是我家乡的一个仪式,叫对掌,大意就是向地母神祈福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