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马继续向前,晚风阴凉,楚晚宁却觉得耳后的发带仿佛带着温度,灼得她心神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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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虎涧的寒气浓得化不开,二人赶到时,流民已被村民绑在树桩上,衣衫褴褛,身上多处有伤。
楚晚宁下马,差人给他解绑。
流民恍惚一阵,借着火把的光,迷迷糊糊看见有人朝他靠近,整个身子瞬间抖如筛糠,浑浊的眼珠望向楚晚宁的脸,当即磕头求饶,“姑娘、姑娘饶命…”
“你毁掉我们的心血,杀你不为过。”楚晚宁上辈子跋扈,处理人的方式一套一套的。
流民面如土色,忽然扑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碎石上,“是有人给了我们银钱,让我们来破坏打桩地的。”
“这打桩地一毁,我们未能及时做好排水措施,若近段时期雨水至,整个黑松镇的百姓都将葬身洪水中。你可知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流民浑身发抖,浑浊的眼中涌出泪水,“知道、知道啊…”
他哽咽道:“我家乡长年干旱,庄稼无收。爹娘年老病重,孩子又嗷嗷待哺,所仰赖的天子也昏庸无情,我们实在没法了,才走这一条路啊。”
看着这位言语间流露苦楚的流民,似乎真怕她要了他的命,口无遮拦又说许多大乾帝王的坏话。
楚晚宁第一次听到有人将帝王骂得这般不堪。
她那父皇,可说是薄情寡义的夫君,也可说是对女儿漠不关心的父亲,但昏君,似乎扯远了。
楚晚宁拧眉,瞥向他,“是谁给的银钱,指使你们来搞破坏?”
流民瑟缩着,回想了下,“那人身量颀长,长得凶,戾气重,吩咐我们之后,就和同伙们商量去飞虎营救人。”
姜衢寒闻言,眸色陡然一沉,和楚晚宁对视一眼,道:“想必是陈杉。”
飞虎营是姜衢寒驻扎在南边的营地。之前在猛虎山剿匪时,尚留几个活口,本也想交由官府处置,但碍于山匪头子尚在追捕,此事便耽搁下来。
楚晚宁道:“如果真是他,我还真想不开了。我素来与他无仇,百姓也与他无怨,为何要坏我们好事。等逮到他,我要好好问问才行。”
幸得打桩地只被毁了表面,根基尚完整。秉承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宗旨,楚晚宁暂且放过流民一码,也未曾没收他的赃款,还特地请老大夫前来帮他治伤。
大家伙顷刻间鸦雀无声,都明了楚晚宁的意思,也知流民迫不得已,也好心留他在村头暂住几日。
打桩地被毁之事成功警醒了楚晚宁,在往回走的路上,她拿出虎符借着月光检查了下,知晓只是块简单的青铜之后,明知故问:“将军效忠虎符还是大乾帝王?”
姜衢寒抬眸看向马背那个唇角勾起浅淡笑意的姑娘,抿了抿唇。
这个问题,父亲曾问过他,自己也在无数个深夜里问过自己到底效忠谁。
是效忠虎符,还是效忠眼前拥有赫连氏血脉的公主,亦或是效忠那曾要他全族性命的帝王…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臣…”
回答之前,仿佛又回到那个晴天,十一岁的他,额角的汗混着火烟气烫进眼睛,怀中那个受了同样烧伤的小人儿,却扬起帕巾擦拭着他眼角的泪,轻声抚慰着说:“小哥哥,要是逃不出去,咱俩互相刷个酱把自己烤香一点吧,闻着香看着好吃…”
原来从那时起,他要效忠谁就已经有了答案。
“公主可要造反?”
他的话语轻得几乎要消散在月色里,却又字字清晰落入她耳中。
“将军,煽动公主造反要杀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