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未答应季晏川同行的邀约，但程云桃也知晓如今的钧华城已不适合再继续逗留了。
彻骨的寒意环绕周身，提醒着她必须尽快收拾行囊，即便短时间内不能抵达南昭，也需往更温暖的南方迁徙。
思及此处，她当即便开始认真整理家当。
竹篾箱笼里堆叠的冬衣簌簌作响，忽被里间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打断，程云桃心中一紧，赶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走进奶奶周秀芳的房间。
棉帘被猛然掀起，程云桃扑到床前时，见奶奶周秀芳蜷缩在褥子里，面色苍白，唇色青灰，胸膛随着喘息剧烈起伏。
“奶奶，您怎么了？别吓我啊！“程云桃焦急地呼唤着，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昨儿不还好好的，怎么就过了一夜，就……”程云桃见到奶奶憔悴的模样着急坏了，话还未说完，尾音便碎在了喉间，眼泪霎时模糊了视线。
周秀芳微微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看着她，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奶奶，您先别说话，好好歇着。”程云桃眼眶泛红，强忍着泪水，声音带着哭腔安慰道，“我这就出去找大夫，您一定会没事儿的。”
程云桃胡乱抹去泪水，将奶奶的手塞回被中，掖好被子。
匆忙转身时，发髻上的木簪勾起床帐流苏，也顾不得整理，踉跄着冲出门槛攥住江钰的手腕：“快！江钰！快去请大夫！“
江钰瞳孔骤缩，顾不上询问太多，反手将程云桃冰凉的指尖拢在掌心，匆匆应答道：”巷尾回春堂不过百步，你守着奶奶，我去！“话音未落，便疾步冲入寒风呼啸的街巷，在青石板上的薄霜烙下凌乱的足迹。
很快，江钰便来到了回春堂，可眼前紧闭的大门让他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他用力拍打着门，大声呼喊：“大夫！大夫在吗！”可回应他的只有呼啸的风声。
江钰心急如焚，恰好瞧见一个路人匆匆走过，赶忙上前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急切问道：“大哥，这回春堂怎么关门了？大夫呢？”
路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定了定神后说道：“你还不知道啊？现在城中家底稍微厚些，胆子比较大的，都朝南走了，这回春堂的大夫也不例外，昨儿就走了。现在城中人都快去了三分之一，大家都在想法子去暖和的地方呢！”
听闻此言，江钰的心凉了半截，但他没有放弃，转身又朝着城中其他地方奔去。寒风中，他的身影在大街小巷中穿梭，不知跑了多久，终于想起上回给烧饼治腿的老大夫。
江钰满怀希望地赶到老大夫住处，看到那熟悉的门扉半掩，心中一阵激动。他几步跨进门内，气喘吁吁地对老大夫说道：“大夫，情况危急！劳烦您先随我走一趟！”
老大夫医者仁心，见他神色焦急，二话不说，立刻起身拿上药箱，随他一同前往。
回到家中，程云桃已经急得眼眶泛红，在屋内来回踱步，看到江钰回来，她赶忙迎上去。
江钰简单解释道：“回春堂的大夫已经离开了，我四处找大夫才耽搁了些时间。”
程云桃知道他已经尽力，感激地朝他点了点头，随后对老大夫说道：“大夫，我奶奶一直咳嗽，还不时呼痛，您快帮忙看看。”
老大夫放下药箱，神色温和地安慰道：“姑娘别着急，我先瞧瞧。”说着，快步走到周秀芳床边，先是伸手搭脉，接着又翻开她的眼皮查看，神色专注，眉头微皱。
一番检查后，老大夫直起身子，看向程云桃和江钰，缓缓开口：“老人家这病，主要是被这场寒灾连累了。古籍有云，‘邪之所凑，其气必虚’，越是灾年，身体底子弱的人就越容易被病邪盯上。老人家肺气虚，寒邪一侵，肺的正常功能就受影响了，气道不畅，才一直咳嗽气喘。”
“从症状来看，跟古籍里记载的‘咳而上气，喉中水鸡声’很像，这种情况在寒灾里常见，大多是寒邪束肺导致的。”老大夫耐心解释，“好在医家早就有应对办法，咱们可以用温肺散寒、止咳平喘的法子，再配合艾灸肺俞、膻中这些穴位，效果会更好。”
“另外，老人家关节疼痛，这在中医里叫‘痹证’，主要是寒湿之邪入侵经络，气血运行不畅造成的。”老大夫补充道，“‘风寒湿三气杂至，合而为痹’，就是这个道理。关节的问题，除了用乌头汤这类温经散寒的方子，还可以针灸关节附近的穴位，再加上艾灸，温通经络，减轻疼痛。”
“你们放心，只要按我说的治疗，老人家肯定能慢慢好起来。”老大夫最后给两人吃下定心丸，“我这就开方子，稍后你们派一个人，随我回去抓药。”
程云桃感激道：“真是太谢谢您了，要不是您肯来，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老大夫笑了笑，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客气，随后转身走到桌前，铺开纸张，提笔蘸墨，迅速写下药方。
不一会儿，药方写好了，他起身将药方递给程云桃。
程云桃双手接过，只见药方上写着：
小青龙汤，麻黄二钱，桂枝三钱，芍药三钱，细辛一钱，干姜二钱……乌头汤，川乌二钱，麻黄二钱，芍药三钱……此外，还开了几味辅助调理气血、增强体质的药材。
程云桃看完，心中稍安，再次向老大夫道谢。
老大夫一边收拾药箱，一边神色关切地嘱咐道：“姑娘，这段时间一定要让患者安心养病，切不可再耗费心力，奔波受累。”
“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底子本就薄弱，若是不好好休养，不仅病情容易反复，还可能落下病根，往后稍有不慎，病症便会卷土重来，到时候可就棘手了。”
“饮食上，也得格外注意，尽量清淡、温热，好消化些，生冷油腻的食物千万不能碰。”
他又看向江钰，补充道：“煎药的时候，川乌一定要先煎、久煎，把毒性降到最低，否则容易出大问题。这药方里的药材，都是相互配伍、相辅相成的，一味都不能少，你们也要多留个心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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