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裹挟着细碎的冰晶,将钧华城的青石板路打磨成一面寒镜。
季晏川乘马车经过城西酒肆时,檐角铜铃正发出凄厉的震颤,与碎冰坠地声交织成离别的序曲。
马车在桃花巷深处的宅院前停下,季晏川下了马车,向前走了两步,门扉半掩处,程云桃正弯腰往石臼里倒刚出锅的糯米,蒸腾的热气在她鬓边凝成细密水珠,看样子是正准备舂米果。
许是那装着糯米木盆太重了,程云桃有些没拿稳,轻晃了两下,季晏川心中一紧,正打算上前帮忙时,江钰的身影从一旁走了过来。
他左手虚拢在程云桃肘弯下方,右手顺势托住盆底,两人的身形交叠在一处,亲密无间。
“小心些。“江钰低声提醒,呼吸拂动她耳畔碎发。
程云桃眼尾微弯,将冒着热气的糯米饭尽数倒入石臼,白雾腾起间,江钰的拇指不着痕迹地蹭过她虎口烫红处,青竹纹样的袖口被蒸汽洇成深碧色。
季晏川僵在门槛阴影里,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选择抬手叩门。
“云桃姑娘。”
正弯腰忙碌的程云桃听到声音,有些惊讶地回眸,与此同时,江钰也下意识地看了过去,与季晏川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两人眼神里暗潮涌动,江钰眼中带着几分警惕与审视,而季晏川的平静的目光中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似是打量,又似是别有深意。
见季晏川站在屋外,程云桃拍了拍手上粘黏的糯米,带着疑惑快步走了出去。
“季老板,你怎么来了?”
季晏川将视线从江钰身上不动声色地收回,转而看向程云桃。
寒风呼啸而过,撩动他的衣袂,他神色凝重,声音低沉:“如今寒潮肆虐,钧华城已如困厄绝境,实在不宜再久留,我也打算启程离开了。”
程云桃闻言,只当他是前来辞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嘴角却依旧噙着温婉笑意,轻声道:“原来如此,这世间聚散无常,山水万程,愿季老板一路顺遂,往后若是有缘,自当还有重逢之日。”
“南昭的花已经开了,跟我走吧,云桃。”
这边季晏川话音刚落,牧青锋便从旁呈上鎏金木匣,展开的图纸上蜿蜒着笔墨标记的路线,沿途驿站与补给点星罗棋布。
季晏川指尖划过图纸,认真道:“从钧华城前往南昭,山川险阻横亘,需跨越滔滔江河,攀越连绵峻岭。且不说途中多变的天气,暴雨倾盆、暴雪封路都是常事,道路被冲毁、被积雪掩埋,行进的速度便会大大减缓。沿途的补给也极为困难,荒无人烟之处,寻不到干净的水源和充足的食物,只能依靠提前储备。”
“若是家底不够殷实,雇不起身强力壮的脚夫搬运物资,租不到坚固耐用的车马,准备不了充足的药材、干粮与保暖衣物,怕是还没走出一半路程,便会被困在途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陷入绝境。”
“只要你点头,愿与我一同奔赴南昭,这一路的艰难险阻,便无需你费神分毫。各项事宜,我都已精心筹备、安排妥当。到了南昭,衣食住行,桩桩件件,我也会替你考虑周全,保你往后日子安稳无忧。”
季晏川言辞恳切,眼神中满是期待。
程云桃下意识睁大杏眼,被水汽浸润的睫毛轻颤如惊雀,微张的唇间漏出半声未成调的疑问:“我?”
她不禁心生疑惑,抬眸反问:“为什么要带我走?难道只是因为我做的菜最合你的心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