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帮最耿直清正的学子,自诩从后世而来,为改变必倾之局。有人成为流民之首,有人成为寒门将军,有人成为世家贵女。
他们相扶相携,走过穿越之初最艰难的路。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
可大卉只是经由他们之手,加速走向覆灭而已。
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并不算改变历史,因为历史的车轮由无数榫卯、木材、镔铁构成,并不会因为碾过一粒沙而偏离轨迹。
可是被碾过的沙尘呢?他们给予了这车轮向前的摩擦力,自己却永远滞留于原处。偶尔有能够扬在空中的一粒,则被称为异端。
会有人为他们鸣不公吗?史书工笔会留下他们的名字吗?
显而易见,答案是否定的。
史书只会将失败者归咎于视角偏颇,譬如后世将先帝归结为暴君,将宦官归结为奸佞。
因为史书本就由胜利者所驱使的刀笔吏撰写。
但以唯物辩证视角去看,先帝亦有中兴的勇气与变革的决心,他将刀与信念传递给执行者,而杀戮、暴力是出于时代局限性的手段。
抛开政治趋向与思想教化,所有历史长卷写的变革、更新,都联络着输赢二字。
跳出漩涡看所谓历史长河,在螺旋上升的世界中,唯一能保持公正客观的,只有历史本身。
杨栾清瘦的身影,在金河碧海中分外决绝孤高。她随大流一道,成亲生子,冷眼看着丈夫宠幸婢妾、也忍受过内宅阴私的磋磨。
受困于此境地,她并不在意,起初是为了说服父亲与兄长向宦官试刀,中间是寻求政治同道,后来是为了求证历史变更这个伪命题。
她在这个时代的父兄、丈夫、闺中友人,最后成了她的捉刀客。
她与先帝并无不同。
学史之人,本不该偏颇,却还是迷失本真。
她从不懊丧自己的失败,只遗憾不能再陪女儿走完一程。
“我不知道你流传于后世的结局,与你最终会经历的是不是同一个。”
“大夫跋涉,我心则忧。”杨栾并没有回应他的反问,反而念出《载驰》。
许穆夫人作此歌凭吊宗国危亡,未尝不是凭吊无力回天的宿命。
“日后请帮我看顾她吧,多谢你。”杨栾笑了笑,“只要你唤出雁雁二字,她便知道,你是为她而来。”
待小黄门颂帝王至时,他们结束了这场谈话。
他问杨栾:“你要回去了吗?”
而杨栾站起来,道:“不,我已决意赴死。”
这是她穿越到这个时代以来,第二次反抗跪拜。
王昉之初次听见这个故事,亦如魏冉“初次听说那样。重生以是意料之外,当真会有人从后世而来吗?
她于大卉的探索,只是从元始十六年开始,逐渐撬开窗棱一线,从陶邑王府的困顿中看见党祸。却有人带着漫卷史书,试图找到全新的索解。
“还能走吗?”魏冉虽问出口,动作却抢先一步。
她点了点头,魂灵尚未归位,便没有脱开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