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天子之威、缩在角落侍御史姓赵,不算年长,享六百石,是先帝鸿都学宫的旧人。世家子弟以孝廉起家的位置,于寒微而言,已是顶天。
而令两宫震怒之余难以放置不理的案牍,便是出自他之手。
——魏侯掌兵以谋私利,恐生倾覆国门之心。
“既入宫请罪,何以故作冤屈姿态,可是心中不忿?”焚香蕴盛,刘晏辞高坐其中,听不出喜怒。
“罪臣不敢,可心下肺腑唯此一举,可恭请陛下圣听。”
魏冉深知自己已成局中一环,声音依然冷静无匹。他被命运推至南街歧道,与世家彻底割席又或是舍弃现有的一切,只在一念之间。
他本不该犹豫。
重生一次,占尽先机,哪怕亦步亦趋也能成为万人之上。
可他不免想起王昉之,哪怕她的父亲一手促成这样局面。
上辈子,他领兵围城,以数日之艰夺下陶邑。城中探子言明诸事,唯独对王后去处语焉不详,逼问以极,才知她已赴死。
他曾见过她的挣扎,她的犹疑,她的无可奈何。
可他与皇权站在同侧。
最终睽违十年,一抔白骨。
刘缌凭栏漫笑,手中信笺如雪片般飞入火中。那是王昉之写给他的信,是她宣诸于口的求救。
她没有笔墨,便捡了炭火,一笔一划,寥寥数言。恰如旧年东都,他们曾于宫闱数次擦肩。
“陛下未下旨废黜,我仍是亲王,便可选择自己的死法。”刘缌城破时便服下羊踯躅,“魏侯,你此行一无所获,回去后当受杖刑。”
如若在她远嫁陶邑前,他奋起一争,是否有所不同?
“兵犹火也,不戢自焚,然笔吏杀人不见血色,但更胜刀锋。”
他仰头与年轻的帝王对视,“南街之案,是为栽赃。臣不敢劳动天子躬亲,愿以待罪之身受廷尉召对。”
“廷尉召对?朕再为你召三公共审如何?魏堂春,你威胁朕?”
一连三问,刘晏辞音色又见薄怒,可魏冉知他惺惺作态,只是梗头谢罪。
南街设局嫁祸的人也许不甚聪明,但郭御史上书却棋高一着,应是这位不显山露水的陛下的后手。
“求木之长,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闭浚其泉源。”
魏冉左右无事,乐得陪他们演戏。他转头指着郭御史,一副羞愤欲杀之姿态,“此宵小辈妄图效仿前朝伪制党祸,动摇民心之国本。臣罪当死,愿以伏剑,为忠义而然。”
忠义只对家国,不对天子。(2)
一方雕琢成虎形的镇纸当头砸下,在玉阶上碎成几块。
额角涔涔鲜血蜿蜒而下,他反而生笑,落在刘晏辞眼中,何其刺目。
“剥去他的印绶,丢去廷狱中反省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