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的车架没能走太远。
嘚嘚马蹄声极快趋近,朔风顺着探进车来的马鞭一道涌入,冲散了王昉之故作的镇定。
她紧紧攥住汤婆子,这是手边唯一可用的武器。
探进马车的郎君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和寒夜星般的眼睛。暮色已近,晚露在他的银甲上镀了层霜色。
王昉之注意到他的衣襟上用古体绣了一个小小的“魏”字。
孛阳公主之子、已承袭爵位的魏侯、受封掌权的南楼校尉,亦是她前世曾写信求助的人。
魏冉、魏堂春。
“魏侯。”
王昉之垂头摆出东都女郎惯用的做小伏低姿态。“今日宫中设宴,此去北宫唯有这一条路最近,可否请魏侯行个方便?”
“王氏女郎的胆子都这么大吗?”他并非独断骄横之人,声音也如春风化雨,带着少年郎独有的清朗。
他暂时没有放行的意思,甚至满脸闲适侧了侧身子,有意叫她看见横在南街的尸体。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望过去——人总会被刺目的殷红吸引。
躺在地上的人她曾在宫中见过数次,是太后身边的叶常侍——正心口插着一枚短矢,仰面栽倒。
方才的骚乱便来源于此。
朝中传闻太后与孛阳公主不睦,毕竟能够执掌权柄的位置并不多,分给宗亲女子的更是寥寥无几。
若是魏冉当街扑杀太后内官,无异于火上浇油。他从来都不是这样不知轻重的人。
上辈子历经战火,见过许多死人,王昉之倒没有害怕的感觉,只是生出探究心思。
念及此,她收拢了伪装的乖顺,直直与他对视,“魏侯平白被御史拿住了把柄,仍能在此谈笑风生,想来应当与我一样胆大。”
“如果车上没有挂着大司空的族旗,你可没命在这与我谈笑风生了。”他撤去马鞭,转而将手攀上窗缘,仿佛两人早已熟识。“你是王家的哪个女儿?”
王昉之曾描摹过无数遍他的名字,他的封号,却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与这个同样年轻了十余岁的郎君照面。
他大权在握,他十恶不赦,他至高无上,他孤身一人。上辈子的美名与骂名,所有虚无缥缈的东西一齐化作了利刃,在她的思绪中撬开一个豁口。
“东都里人人传言魏侯轻狂,我倒觉得并非如此。”
她对魏冉的问题避而不答,这样冒昧问询女子闺名也确实失礼。“可我倒觉得,魏侯的网开一面是出于怜贫惜弱,而非这面旗子。”
“想来女郎对我也有误解。不过也是,我与女郎从未谋面,从别人口中听到的,难免失真。”
魏冉挡住了外人探寻的目光,猛地捉住她的手,压低了声音,“是你吗?王昉之。”
她本该抽开手,斥骂他一句登徒子。
可此刻二十七岁的王昉之,通过竹帘光影罅隙,瞧见的并非还未加冠的魏冉,而是许多年后已功成名就的魏公。
他似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