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二,林怀谨从林如海的书房中取了拜给义忠亲王的书信,又寒暄几句后,同书房外等待许久的贾雨村一并出府,到渡口一再拜了送行的贾敏,握着林黛玉的手,共同上了船。
他们此行去京城走的是运河的水路,途径梁溪,济宁,再过黄淮两河,约有八十余天路程,算得上遥远非常。
因此上船辞别旧家后,林黛玉仍然是伫立在船头,望着渡口上的母亲同随侍的丫鬟消失在眼边后,才怅然若失地下了船尾,坐到船舱之中。
在她对侧,林怀谨却是已经坐在火炉旁等着了,见林黛玉过来,才放下手里的书点头向她微笑。
林黛玉道:“你倒是有心情读书。”
“毕竟功课还是要做的。”林怀谨道,“我先是已经看过地图,问过我们中途须停泊的几站——妹妹可想沿路去玩玩?见见这四海之内不一样的风景?”
林黛玉摇摇头,她说:“就算是你有这个心思,我看老师也是没有的。”
这话倒是一下说中关键——同林家兄妹一起赴京的,除去仆从外,还有两个人的老师贾雨村。
在同兄妹两人谈过后,林如海又问过贾雨村,问对方是否愿意拿着一封内书同兄妹两人并去京城,三人同行,也好中途有个照应。
贾雨村听得明白,林如海的意思是只要他中途能把这两个孩子照护好,一并送到京中,就用自己的人脉轻轻抬拔贾雨村一下,让他重新回到仕途上,当然十分乐意,竟是连教书都显得心不在焉,日日望着京城的方向,恨不得当天开船,第二天就到京中汇报去。
林黛玉对此是有点小意见的。
但林怀谨却是不慌不忙:“老师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妹妹想不想停下来逛逛。父亲原是给了他两封手信,一封给贾府的在老师自己手上,考虑的是他若去拜贾府,必定要送我们去府上。”
“而另一封则压在我的手上,如果没有我,他一个人也是断然去不得王府的。”
林黛玉道:“既然如此,你莫是在这种小事上蹉跎人了。我们未来也是有时间游山玩水的。”
“妹妹仁善。”林怀谨笑道。
他见林黛玉目光时不时瞥过船尾,仍然念念不忘远去的家乡,也便顺着林黛玉的思绪,同对方谈起了这次远行。而细算来,此事竟得从上月贾敏的重病讲来。
当时贾敏魇中醒来,忙的房间里一阵骚动。
等到大夫给贾敏再次诊过脉,看过信,确认贾敏状态不错后,林如海看着重病初愈的妻子感叹:“我竟不想,你会突然倒下。”就好像记忆里的红颜一瞬生了白发,令人感到凡情抓不住的恐惧。
贾敏一反常态,不曾理会林如海的话,只是望着床栏,半晌后缓缓说:“夫君,我却是在这梦里照见了娘家,儿时的种种场景,竟像是像是走马灯一般转过。细想来时日怕是不多了。”
林如海长叹。他揽过贾敏,温切道:“夫人切莫如此言语。大夫刚说你的旧病这场后竟似有好转之象,未来想是长得很。”
贾敏摇摇头,反握住林如海的手道:“我不要紧,可我却是梦见我们女儿了。”
“怎么说?”
贾敏一一讲过梦里的场景。
“他们是有运在身的。”林如海感叹,他摸着胡子道:“说来我正想着此事,而今义忠亲王的这情我们是彻底脱不了了,但京中,太上皇和皇帝的暗争这几年却非但没有缓和,反而越发激烈了。如今更是波及到了整个朝廷。”
贾敏问:“如何说。”
林如海摇摇头:“就是前些天的消息,王子腾又高升了,擢升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
贾敏沉吟。
她听林如海说:“他本是京营节度使,管着京中的安危,如今细想来,在承平初年的时候,大抵是投靠了陛下,已经选好了队。他这一升,既是拔擢了王家,大抵也是某种投石问路,看看余下三大家的风声。”
贾敏道:“你是说圣上也可能垂顾贾家?”
林如海道:“是也不是。虽然如此猜测,但终归说到底还是看陛下的心愿——虽然混乱已经过去了几年,但如今这形式竟是比前几年还要更加复杂。”
贾敏慢吞吞地问:“这就是你写信将贾雨村拜给给二兄长的缘故吗?”
林如海道:“是有一部分的。太上皇虽有余势,但谁都见得新帝才是起势的那一方。若是没有瑾儿,想来我如今也是接了高枝。”
贾敏好奇:“什么高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