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憋了半天,只能从浸染酒馆坑脏气息四个多月的脑袋中坑坑巴巴挑出一句不痛不痒的“坏人”。
雇佣兵老大沉默了一会,无声对这句坏人张口:“谢谢。”
其他雇佣兵的脸色也诡异极了。
坏人,这对于他们这群玩命的人来说,是他l妈句称赞吧?
还没等酒馆所有人都松一口气,一个绞着佩剑的斜眉年轻人撩开后厨的门帘,玩味地道:“沈白——我爹喊你。”
“嗯……来了。”沈白抬高声音回应了一声,有些艰难地摞起盘子。
随后松开手,吧嗒吧嗒也跟着掀开帘子,消失了。
松开帘子的最后一秒,沈白脸上的柔软消失了。
他透过帘子的缝隙最后看了一眼嘈杂的雇佣兵们,眼神无比平静,所有的怯弱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是有意识与他们“相熟”的。
与雇佣兵们“打熟交道”之后的好处便是他的工作会轻松很多,即便他从来没有要求过雇佣兵去替他做点什么——他们想要替他干活,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并非全然装模作样。
只是他们给予他多少感情,他也会回馈给他们多少感情而已。
雇佣兵怎么会对一个孩子付出那么多情感?倘若他们真喜欢他,为什么要对他开那么恶劣的玩笑?
沈白无声地挂起一个略微嘲讽的笑容,不知道在笑什么。
他落下帘子,无声垂下眼。
黑发的孩子走了,从热闹的热闹便为下城区常见的寂寥的热闹。
雇佣兵们纷纷沉默下来。
在第三区,的确是连热闹都是沉闷的。
半晌,面面相觑的雇佣兵恢复到恣意妄为。
有人懒洋洋地道,“这次老史尔做的真不地道,多好一小孩。”
“他将来还完了老史尔的‘债’,还有命的话,我养他也行。”
旁人发出嘲讽的笑声:“怎么养?卖给花街还是卖给贩子?”
善意只是血液都流淌着黑钱的雇佣兵中寡寡一点,它的体现仅仅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打抱不平。
他们将小孩当做一个随手喂两口的猫儿,遇见了便逗弄两下。
倘若明天发现这猫儿惨死在街头,也只会啧一声草草埋了了事。
或许随后会在一两年内偶尔想起自己还喂过一只小猫,但也并不多想。
遇见杀了猫的人,能随手弄死便动手,惹不起的也就当做没看见了。
“嘻……或许这样你就有钱洗净身份了。”他们嘻嘻哈哈地胡闹了一会。
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趁着小孩走了肆无忌惮往外冒。
——话是这么说的。
一会,酒馆都默契般停下话题,静了一会,才慢吞吞冒出一句莫名的问句:“轮到谁了?”
雇佣兵们塌着肩膀,有气无力地摊在椅子上。
角落中吞云吐雾的皮衣男子一抹脸,直直攥住还在燃烧的烟蒂,用血肉熄灭了零星火焰。
他也懒洋洋地说:“我。”
一边说这,他站起来,不合身的黑皮衣刺啦作响,腰间四条作战带垂下,以并不符合它们使用方法的韵律晃动着。
他瞥向沈白整整齐齐码好的盘子。
被小孩摞在大托盘上的盘子被负气多叠了几个,几乎有他身高那么多。
眼尖的男人发现了,于是笑了起来:“欸,挨了骂,还要给人家干活……我当年可是通过了征兵审核呢,都沦落到给他搬盘子了。”
有人吸了一口气,嫉妒地抬眼:“那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