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谁人的祈祷感动了神明,为其降下足以熄灭火焰的大雨。
石盖颤动,小九蠕开石盖,捡起身旁浸透不知何物之血的木剑,摇摇晃晃地没入大雨。
“呼…哈…”小九垂着双臂,攥着木剑,左右摇摆着步履蹒跚。大雨倾覆的声响在小九的耳畔连成一片嗡鸣。鼻翼微动,小九跪倒在泥浆里,一身白袍顷刻渲染。
呕吐,呕吐,呕吐。
肚内翻江倒海,喉咙的阀门彻底失守。呕吐物混入雨水,被顷刻冲散无影。小九用肩膀顶开门口遮挡的废墟,穿刺眼帘的,是滂沱的血海。大雨愈大,似是愈发突显罪恶的血腥;大雨愈大,似是愈发无法冲散无辜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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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剑落殒,没入泥血混流中。小九紧紧攥着胸口,呼吸堵塞。小九向后退倒,依靠着残垣断壁,得以站立。紧攥的掌心中丝缕温和燃起,轻缓地流淌全身。
小九抬起左手,遮挡着右手掌心,凝视着右掌掌心处熟悉的宛如豆粒大小的清绿色火种。
嘴角抽搐。
小九从混流里捡起自己的木剑,左手紧攥着剑柄;右手攥拳,保护着豆大的火种不受雨水的侵蚀。
掌心一热,小九将目光偏向屋檐下,看到一位紧握剑刃身着战甲的男人。
【如果……我的父亲……可能也像他一样,是位将领吧……可惜,我都没见过他……】
小九知道,面前的男人还有的救。自己曾无数次地凝视自己右掌上的那点火种,明白那种感觉。
小九将男人拖进大门,迅速收拾出一块可以躺人的空地,从地窖里取出一瓢干净的水和半角干净的纱布,而后紧紧地盯着自己掌心的火种。
【拜托了……】
小九将掌心倒扣在男人的伤口上,让火种轻柔地舔舐。
【他包扎过伤口……倒在我家门口……他会是逃兵吗?】
小九摇了摇头。
【还是……被派来救援的?】
小九靠着断梁,坐在男人身旁,左臂顶着右臂,让自己的灵火持续为其疗愈伤口。
【应该只是失血过多的昏迷……】
风吹打着落雨,小九蜷着身子瑟瑟发抖,倔强地为男人持续治疗。
“啊……”小九猛然惊醒,甩了甩脑袋,抬起右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掌心的火种根本持续不了多久。
雨,渐弱。
“唉……”小九将纱布沾湿,朝着男人的嘴唇上小心翼翼地滴水。干净的水所剩无几,喝完就没了。小九望向天空,提起男人的剑刃,再度没入雨中,寻找其他可能的幸存者。
“哗……哗……”小九趟着没过半截小腿而渐深的混水,检查着每一具身躯,仔细地判断着他们是否还有抢救的希望。
然而,每一具躯体,皆是一具尸体。每一具等待腐烂的骸骨,或是赶来援救的无名英雄,却无以被铭记缅怀;或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却为荒蛮所屠戮。世界之无垠,却找不到一块不起眼的小墓碑,让人们记住这些无名英雄,亦寻不得一块和平净土让平民所安居乐业。
大火,大雨;大灾,大难。
大雨熄灭了焚烧大地的烈火,却激起了少年炽烈的心火。
“啊!……”小九猛然挥动着男人的剑刃,不断地踉跄着摔倒,又爬起,继续挥斩。剑刃斩断雨帘,企图斩断自己的情愫,却愈发的纷杂。
“……”小九张大了嘴,将剑刃捅入地面,撑着剑刃不住地喘息。
小九撑着剑刃,沾湿的衣衫拼命地将小九向混水中拖拽。水,如同浸入小九的躯体般,令其浑身疲软。
“奶奶……外婆……母亲……父亲……”小九攥着剑柄,于风涌中摇晃,呢喃着呼唤每一位记忆中的亲人,搅动着混水,向着凄刹的荒茫蹒跚。
小九扑倒在混水中,双臂颤抖着支撑倦怠的躯壳。头颅低垂,鼻尖距离水面仅仅一掌长之距。小九瞪大了眼睛,泪水酥酥痒痒地从眼眶中饱满而充盈地滚落,堕入混水中。
光晕烁动,渐明的天际闪现着明灭的彩虹。不远处的尸体犹如小舟般飘荡在混水之中,从名为奈何桥的彩虹下无声划过,荡向生的对岸。
小九拔出剑刃,立于此。这只少年——无数骸骨中仿若孤独摆渡人的幸存者,渡不了任何人。他知道,自己太弱小了。弱小到,还没有兑现保护外婆的诺言,外婆就已然离自己而去。
放眼天地间,生命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