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清明（二）
橘子见过猫下崽，却未曾见过人生孩子，这还是头一回。
起初听杨瑾娘叫得凄厉可怜，橘子很着急，便跑进了产房里。
眼见杨瑾娘迟迟生不下来，橘子觉得这必须要去医院才行，可是这里没有生孩子的医院，能指望的只有那个接生婆子。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接生婆的脸色却与这天色背道而驰，逐渐变得凝重。
杨瑾娘被折腾了一整夜，时卧，时坐，时立，各种产姿都试遍了，参汤也喝了，房内到处都是血，唯独被赵妈妈和卢妈妈架着半屈着身无力站在产凳上的杨瑾娘面如金纸，任凭汗水怎样反复冲洗，也冲不出半点血色来。
接生婆半蹲在杨瑾娘身前，终于见得那血淋淋的产户中有了动静。
这好不容易盼来的动静，却让接生婆彻底变了脸色。
橘子还在守着，这是贞仪的妈妈，它得替贞仪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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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忽然起身，四条腿哒哒哒捯饬得越来越快，飞奔回了王家。
橘子毛茸茸的尾巴低垂着，它走过河边，又来到一条巷子里，几个跳跃，窜到了屋脊上，蹲坐在上面呆。
不多时，贞仪跑了进来。
橘子清楚地看到，那探出来的胎儿的脚起初还在动，很快却变成了一堆碎肉，随着稳婆的手往里掏去，好像还有闷沉的哭声。
它好像不是真的讨厌杨瑾娘，它是讨厌这个地方，它想回家了。
片刻，她转过头来，同丈夫说：“等我身子养好……咱们再生一个，总能有的。”
橘子不喜欢这里，但它很喜欢贞仪，它思来想去，还是不舍得把贞仪一个人留在这儿。
她赤足下床，给橘子的小碗里换上干净的水，又取了鱼干来，小心地撕碎放进另一只并排摆放的小碗里。
贞仪也会做噩梦吧？
听得淑仪前来看望，杨瑾娘才赶忙擦去眼角的泪光，将信收起。
接生婆猛然站起身往外走：“让家中能做主的人来……”
“阿娘，我不怕！”贞仪终于哭出来，抱住阿娘的肩：“我要守着阿娘！哪儿也不去了！”
他不顾还在摇头的妻子，郑重向接生婆行礼：“求务必保下我妻瑾娘！”
用词平直没有述说心情，仿佛只是在提及一件很平常的事。
春儿跟进来，眼睛也是红肿的：“小姐一夜没睡，我实在拦不住了……”
更麻烦的是，橘子丢了。
淑仪和温以衡的亲事，拉拉扯扯近一载，最终没能成。
橘子吃饱喝足，舔了舔毛，大摇大摆地跳上贞仪的床。
王锡琛眼睛一颤，顾不得什么忌讳，闯进了产房里，一眼便看到了如一块被脏水浸湿的旧布一般的妻子。
王锡琛眼里冒出泪光，紧紧攥着妻子的手不敢放。
那里钻出了一只细弱的小脚，悬垂在杨瑾娘鲜血淋漓的下身，细细脚趾蠕动抓握着。
王锡琛闻言再无犹疑，含泪果断道：“听母亲的，保大！”
橘子突然有些讨厌杨瑾娘了。
上门提亲的倒也不少，只是条件都不如人意，倒像是专看中了王家境遇不佳的关头，想捡个平日里搬张梯子也够不着的好儿媳来的。
杨瑾娘点头催促：“快去，你该先去母亲处的……快些去吧。”
直到一道老人的声音响起：“没有保大保小这个说法。”
可是到半空中，它又出于本能兵荒马乱地抓墙缓冲，而后稳稳落地，毫毛未损。橘子叹气，无可否认，它真是一只很有本领的大猫。
“保大还是保小，要快些做决定……再迟些，都要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