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玖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可我是。我的喜欢,就是最肮脏的。”
他是天际的一缕阴霾,万万不可靠近那明净无尘的满月。
……
辉月殿,晨时风雨如晦,北漠特有的掠地狂风将攀在宫殿上的黑藤席卷,噼啪作响,洁白的小花飘零一地,顺着积水四散。这样恶劣的天气,空旷的长廊上也被斜洒的雨水浸湿,侍从们躲进室内避雨,却有一人慢慢地走过长廊。
千方蛉鎏金的丝裙彻底湿透了,紧贴着她的身躯,她赤着脚,踩进积水中。
雨丝肆意地在脸颊上流淌,昏暗的天色里,她白得毫无生气,像是借着阴雨重返人间的鬼魂。
继任圣女要做的第一件事:立威。原本是打算到举行仪式的那天再做的,如今斗兽场公然挑衅二王女,她已经提前完成了。
千方蛉极度讨厌暴雨天气。乌云压顶,天地失色,只余黑白。满门抄斩的那天也如这般。
监军把婵王府内的所有人都抓出来排成一排,婵王夫哆嗦着把年幼的千方蛉拢在怀里。彼时她还睡眼朦胧,从温暖的被窝里被人粗鲁拽出来,身上顷刻被雨水打湿,冻得缩成小小一团。
“逆党婵王已然伏诛。”监军随手扔过来一个盒子,摔在地上的瞬间盖子弹开,一个睁着双眼的人头露出来。
婵王夫只一眼便看清了,刹那间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
千方蛉听见姐姐哥哥们在哭泣,她也探着脑袋去看那盒子。里面有一个奇怪的人,她只能看见她的头。好奇怪,如此小的盒子,怎么能装下一个人呢?她左摇右摆地观察,确定那人好好地藏在盒子里,连一根手指都没有偷偷伸出来。
这个人的脸她有些熟悉,但一时之间竟然想不起在何时何地见到过。
“母王……”
为什么姐姐哥哥们叫她母王?
千方蛉觉得大家都太傻了,这一看就不是母王。他们的母王身形健硕,千方蛉踮着脚也够不着她的腰,她脱下来的盔甲都可以当床睡了,这个小盒子不可能装得下母王。
监军冷着脸,朝千方蛉伸出手。婵王夫不住地后退,叫道:“呼延将军!你怎可以对一个四岁的孩童下手!要杀,就先杀了我!”
他长发凌乱,面容狰狞,吼道:“北漠的父亲不会让孩子死在自己眼前!”
“你想死我不拦着,”呼延将军朝天拱了拱手,“陛下下旨,婵王府除千方蛉外格杀勿论,特命千方蛉监斩。”
“……命她监斩……陛下说的?”婵王夫愕然,一时不知是该怒还是该喜。
呼延将军拧着千方蛉的胳膊把她拽离了父亲的怀抱,按着她的头让她跪下,喝道:“行刑!”
数道长刀落下,红色喷溅而出,千方蛉听到人们死前的哀鸣,听到父亲说:“好好活下去!”
这些声音稍纵即逝,混进滂沱大雨,她听见雨声哗啦,看见所有人的头都落了下来。原来如此啊,这样就能装进小盒子离了,原来是这样。大家会流出红色的水,体内是红色的,外面看起来却不是。
一地的人头没有被装进小盒子,那些士兵把每两个人头的长发缠在一起打结,如此反复,头发连接起了一串人头。
只需要提着第一颗头就可以了。
黑压压的人群迅速离去,只留下千方蛉还跪在雨里。满地的残肢,一个也不会动。她的姐姐哥哥和父亲哪里去了?
她分明记得他们不久前还在说话,还在哭泣,还在挣扎。
暴雨倾泻,衣服都湿透了,她的光脚丫泡在积水里。好冷啊,她抱住了自己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