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棠溪然的眼神像是在打量一条落魄野狗。
不止如此,就连那三个“姐姐”,平日里也少不了欺负他,尤其是那个二姐楼若,在他长到十六岁时夜半闯进卧房,竟然意图不轨,棠溪然几乎把她脖子咬了个窟窿,她才放弃。
短短两年,他就成了她们口中的“疯子”。
是的,他还很年轻,他有大把的血可以抛洒,棠溪然不止一次抢夺她们的任务目标,甚至对她们下死手,虽然结果往往是两败俱伤,可是他晃悠着断掉的胳膊,只是一味砍杀。左手断了他就用单手拿刀,两只手都断了那他就牙齿咬,他不在乎遍体鳞伤,“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就是棠溪然奉行的准则,只要他没死,那就只能是对手死!
棠溪然最讨厌呛水,可他居然不计后果地把血往肺里憋。
一切只是为了隐瞒他背叛的事实。
是啊,他一直都在设法逃离紫金锁的掌控。六年前紫金锁被困宫中,他喜出望外,逃走的当晚就被三个姐姐抓回来打了个半死,那个时候他才十二岁,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被抓回去的那天是个喜庆的节日,他溜到大街上,看见街巷张灯结彩,人人喜气洋洋,好多都是一家子出门的,那些与他年纪相仿的孩子们,手里拿着糖人,提着精致的小灯笼,无忧无虑地追逐嬉戏。
棠溪然目之所及的每一个人都在笑。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笑容,眼睛是亮的,没有任何尖锐的东西藏于其中,有的只是无尽的柔软,让人看了想流泪。
这里没有人会笑着突然把他按进水缸里,也没有人会拿拳头大的石子砸他,更没有人会把晃眼的刀塞进他手里,强迫他用刀扎进另一个人的胸膛。
这里是天上仙境。
可是茫茫人海中,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都知道自己要到何处去,唯独他不知道。
他没有那个叫做“家”的东西。棠溪然蹲在地上,拾起小石子,他挑了一颗最大的当做“母亲”,又挑了一颗小一点儿的做“父亲”,然后在剩下的一堆碎石里挑挑拣拣,却怎么也找不到一颗可以代表他的石头。
面前忽然有小小的身影蹲下来,那是一个穿着樱粉色褂子的小女孩,肉乎乎的手背上停着一只绿毛小鸟。
“你在做什么呀?”她好奇问道。
诡异的是,那只绿毛小鸟豆大的眼珠滴溜溜一转,也张口问道:“你在做什么呀?”
棠溪然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会说人话的小鸟!
意识到他的害怕,小女孩解释道:“你别怕,这是鹦鹉,它只会学人说话,还只会说简单的。”
那绿毛小鸟叫道:“你怕%@#&说话!”
它复述不了这么长一段话,只能自作聪明地往中间加了叽里咕噜的不明发音充数。
“哈哈哈哈……”
两个孩子都笑起来。
棠溪然告诉小女孩,自己在用石子做一个属于他的“家”。小女孩闻言挑了一个最尖锐的小石头,用尖端在地砖上画画。她的画技实在稀烂,只画出来两根棍儿顶着一个并不标准的圆。
“这就是你。”
她伸出手轻轻地一点那小人的脸。
原来这才是他。棠溪然似有所悟地盯着那小人看,忽然脸颊上触感毛绒,那小女孩把鹦鹉举到他鼻子跟前,鼓励道:“豆包很乖的,你摸一摸嘛!”
他怯生生地伸出一根食指,戳在那小小的、毛茸茸的身板上。真奇怪,巴掌大一只小鸟,却是他所触摸过的最温暖的东西,柔软的毛被他拨乱,名叫“豆包”的绿毛小鸟不满地轻啄他的指头。
棠溪然这次咯咯地笑出了声。
不知是不是这段回忆在起作用,他翻过身仰躺在草丛里,感觉好受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