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钱(以及收起枪)的加持下,医生很快为他处理好了伤口,并正常地给他留了一堆医嘱。杰森坐在他身边,自以为不太显眼地打量着阿洛特。后者已经有点犯困,但仍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如果杰森被吓了一跳,那么他也会努力装作没有。
“呃,你的衣服,”杰森把风衣递给他,但又下意识地向后藏了藏,“我那天回去的路上摔了一跤,洗过之后变形了。我不知道怎么把它变回原样。”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阿洛特看了眼风衣,又看了眼小孩,“没事。我也忘记告诉你它不能被洗了。”
短暂的寂静。阿洛特昏昏欲睡,余光瞥见医生朝这里看了一眼。
“我一开始以为你是坏人,后来又认为你是好心人,”杰森这时说,“现在我又改变了主意。”
即便阿洛特已经在入睡边缘徘徊,他也因为这话笑了起来。“为什么?”
“没有哪个正常的有钱人会凌晨从河里爬上来,又拿着枪威胁黑医给自己看诊的。”
“嘿,”医生打断,“我可不是黑医。我收费已经很公道了!”
“好的,地下医药从业者,”阿洛特点点头,“我相信你一定有资格证吧?”
医生哑火了。杰森也笑了,小声对阿洛特说,“有资格证的医生才不会在下城区行医。就算是布鲁斯·韦恩也不会这么做。”
他来哥谭仅仅两三天,听到和见到韦恩的次数居然已经超过了天数。阿洛特再次认识了“韦恩”这个几乎可以用作形容词的姓氏,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韦恩,金主,工作,和劳伦斯的会面。
理智在那一瞬间又重新占领高地,阿洛特突然转过头,问医生:“什么时候了?”
“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医生看看表。
阿洛特正想更正自己的问题,但他意识到了一些不和谐的地方。通常来说,被问到“什么时候了”这个问题,人们第一反应会回答当下几分几秒。他看着医生,左手又伸进了口袋里。“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阿洛特慢慢地重复了医生的回答。
医生看起来像是愣了一下,然后抬头看着他。
阿洛特突然站了起来,坐在他身边的杰森被他吓了一跳,看着他径直走到刚才的手术桌旁,把医生整理过的用具翻了个遍。“喂!”医生尝试制止他,但没敢上前,“我说过你的右手不可以有大的动作!”
“你给我用的麻醉里有安眠成分?”阿洛特说,“还是你给我用了安眠药?还有没有别的?把你的手拿出来,医生,我要看到他们在哪里。”
医生战战兢兢地举起手。“只有…只有一点点。只有安眠成分,没别的了!我只是害怕!”他说的是实话。在下城区开黑店,总要做好准备,而今晚的红发青年并不是他唯一一个持枪客户。
但其他手里有枪的人都会像暴发户那样颐指气使,又不通医理,只要被下点药就老实了。医生会把他们的枪和子弹收走,当然还有其他值钱的东西…拜托,这里是下城区,他又不是做慈善的!
而只有那些格外恐怖的人才会对他客客气气的。只有久在哥谭的人才能嗅出那些礼貌用语背后的血腥味,以及他们藏在微笑中的冰冷眼神。医生认为今晚这个绝对属于这一类。
他来的时候,身上还滴着水,鲜艳的红发让他像一个从海里爬上来的恶魔;绿色的眼睛有冷静到几乎邪恶的光,即便他绝对正处于失血中的眩晕状态(医生能辨认出来这个),也足以让医生在他面前不敢轻举妄动。
阿洛特没有说话。他转过头,看了眼杰森,后者已经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正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们。“你先回家。已经很晚了,你该睡觉了。”
“如果我说我想要留在这里呢?”杰森紧紧地盯着他。
医生悄悄放下手,想要去够桌上的手术刀。阿洛特瞬间抽枪,对准了医生,“别以为我站着睡着了。我能理解你感到害怕,但我讨厌你给我下药。如果不是现场站着一个未成年,你以为你还会四肢健全地站在这里吗?”
“你半个小时前就该睡着了!”医生崩溃地双手抱头,“我下了足够放倒三个成年人的量!你为什么还能站着?!”
“我维持了很久借助药物的睡眠,”阿洛特平静地回答,“无论是麻醉还是安眠,在我身上起效都更慢。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无法入睡,一闭上眼就会看到死在我手里的冤魂,或者我的敌人前来索命。我整晚翻来覆去,想着我做的事情是否有意义,我做的事情是否会让这个世界更好,但每天太阳升起时,我只会发现这个世界和昨天的没有任何改变。我的良心不够多也不够少,不能少到让我毫无愧疚地杀人,也不能多到让我愿意自首,只能维持我基本符合大众价值观的理智,而正是这一点让我倍感痛苦。”
医生即便认清了自己被胁迫的处境,也莫名其妙地瞪大了眼睛。他想说他不仅没有物理行医的资格证,更是连心理咨询证的边都没摸过,但他转了转眼睛,很快意识到面前这个看起来像魔鬼的青年是在和他身后踌躇不定的小孩对话。
“如果你好奇我的工作,我只能回答说不要来。去做别的事情,但不要杀人,一旦亲手谋夺他人的性命,你会发现自己再也回不去了。我不想说‘如果你能接受杀人…’,因为询问一个还没我腰部高的小孩这种问题是没有意义的。去找布鲁斯·韦恩吧,”阿洛特在这里笑了笑,“去找那些真正在做慈善的人,去上学,然后找个不会沾血的工作。你很聪明,也有天分,你值得更好的未来。”
“现在,”阿洛特湿淋淋地注视着医生,头也不回地对杰森说,“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