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特坐在酒店桌前阅览圈画劳伦斯发来的资料。他已经将它们转发给了组内其他成员的邮箱,并告知他们可以在阅读和商讨之后将大概的思路方向发回。这个游戏项目明面上先交给了他们历史文化研究部门,经他们小组研究并提交可行性报告后,才会有游戏研发组加入进来。
至于背地里,这些资料是否会流入圣殿骑士手里,阿洛特有些猜测,但不确定。也许他们会通过这些历史文化来搜寻哥谭可能存在的伊甸碎片,阿洛特心不在焉地想,但谁知道呢?伊甸碎片可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金属罐头。再说,他自己也正在为兄弟会做同样的事情:试图抢先一步寻找伊甸碎片,如果有可能的话,同时试图在哥谭建立基地,招收潜在的人才。
组员陆陆续续回复收到。阿洛特简单检查了一下工作邮箱就关上了电脑,他下午预约了哥谭城市博物馆的含讲解参观,这时候出发正好。天色明亮,阿洛特顺手挑了墨绿眼镜戴上,揣上黑皮小笔记本和便携相机,披上门口衣帽架上的棕色风衣便出发了。
托哥谭天气的福,他提前寄来的行李里每件风衣都带兜帽,以防哥谭猝不及防地下起雨,而阿洛特手边又恰好没有伞。至于送给杰森的那件,阿洛特并不觉得它还会回到他手中,但以防万一,他在走出电梯后又例行公事地问了问前台。
前台此时坐着一位年轻的女士,她好脾气地替阿洛特查了查其他客人寄存在这里的东西,最后抱歉地对他摇摇头。阿洛特早有心理预设,感谢了前台的帮助后转身走出酒店的旋转门。
博物馆离市中心有些距离。这次阿洛特招了一辆出租车去,安全、便捷、正常地抵达了目的地。在下车时看到城市博物馆大大的标志时,阿洛特甚至有些恍惚,感到在哥谭如此正常地达成目的是一件非同凡响的事。但话又说回来,只是逛个博物馆而已,能出什么事呢?
周日下午,城市博物馆免费赠送门票。通过安检后,阿洛特登记了访客信息,他的导游很快从员工休息室里绕出来,是一位笑容可掬的中年女士,坚持要阿洛特直接称她为安娜。
“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来逛博物馆了,”安娜轻声抱怨,“更少有要求讲解的,除了学校组织的青少年旅游团。但你大概也能想象到那是什么场景。”
看来全世界的青少年大体都一样。阿洛特理解地点点头,目光追寻着经过的每一件展品。哥谭城市博物馆按历史顺序分为三层,第一层展示了远在美国独立以前,美洲原住民使用的工具及历史,包括生活用品和狩猎用具,以及他们曾崇拜过的动物图腾。
阿洛特在这里驻足了很久,回忆拉顿哈给顿(又名康纳·肯威,阿布斯泰戈某部游戏的原住民主角)是否用过类似的工具。时间线再向后拨,安娜重点讲解了发现新大陆时期,哥谭这座城市在欧洲人手中初具雏形。
阿洛特确实在这里发现了特里斯坦相关的物品。或许是他先祖的油画挂在深绿色的幕布上,平静地凝望着远方;他的家族印章与手书摆在玻璃陈列柜里。为防万一,阿洛特将这些展览品都拍了下来。
第二层来到美国独立前后,这里有那场两百年前的战争的遗物,以及关于邦联制与联邦制、南方与北方等各种争端记载。阿洛特在这里和安娜从一个场馆聊到另一个场馆,在得知阿洛特的工作之后,安娜盛情邀请阿洛特跳槽来博物馆工作。“这里清闲又安全,绝对是养老的好地方!只是平时太安静了一点,我偶尔值夜班还会误以为展品在说话呢。”
“我会慎重考虑的,”阿洛特开玩笑,“等我公司倒了,说不定博物馆还在这里。”
“这就对了,孩子,还有什么是能比历史本身流传更久的?”
期间,安娜短暂地离开过几次,制止开闪光灯的游客,或者是过于靠近展品的人们。博物馆播放着轻柔的纯音乐,阿洛特对此造诣不深,大概能听出主要是钢琴作曲的古典音乐,很符合他对哥谭这座城市的印象。
第三层主要是哥谭现代的美术、影视作品,以及被弃用的城市规划图。阿洛特注意到角落里留有托马斯·韦恩的落款。“那是…?”
“韦恩,没错,”安娜点点头,显然很笃定阿洛特已经听闻韦恩的鼎鼎大名,“那是布鲁斯·韦恩的父亲,一位贡献巨大的慈善家、企业家、城市的建设者。可惜他们不知怎么的没采用他的规划图,在我看来比现在的好多了。”
“他们?”
“他们。哦,我和你一样不清楚那些人是谁,无非是政治家或者利益相关的第三方。谁知道呢?又或者专业人士认为托马斯·韦恩的规划确实有什么缺陷吧,反正我是瞧不出什么错来。不过,听说小韦恩最近正有意重新启用这张设计草图呢。”
阿洛特在想象中拾起这张城市规划图,让它立体平展在空中,与现在的哥谭地图缓慢贴合在一起。差异很快在两者之间突出:更高效的水循环利用,更通畅便捷的交通,更多的树木、池塘和绿色,以及下城区的翻新改建。就像安娜说的那样,阿洛特也瞧不出这份规划有什么错。但由于他自己也并不是城市规划这门学问的专家,于是只在疑惑中保持了沉默。
下午四点,阿洛特挥别安娜与城市博物馆。这次他没有乘坐的士回去,而是准备找个咖啡厅先坐一会,用今天新得到的几份规划图(除了托马斯那份)对比寻找一些重合地点。阿洛特希望那是哥谭在加入联邦以前建造的,并且保留至今的地点,说不定那里还会有更多的图案。
相较于繁华的市中心,城市博物馆地处偏僻。阿洛特走了大概二十分钟,才找到一家看起来还过得去的开业咖啡厅,连忙走了进去,点了一杯卡布奇诺,拣靠窗的位置坐下。此时天色已经变暗,阿洛特顺手摘下了墨镜,挂在风衣上侧口袋上。残留着热度的夕阳挂在远处下城区的楼顶,在那里晕染一层金色。在掏出笔记本和相机之后,阿洛特为这难得出现在哥谭的晴天照了张相,随后才开始他的工作。
一杯画有云朵奶油的卡布奇诺被递到他桌上。沉浸于地图对比之中的阿洛特头也没抬地道谢,但站在他身边的人并没有离开,反而轻轻咳了一声,“抱歉打扰,不过请问你对面有人吗?”
“不,”阿洛特疑惑地抬起头,“但……”
‘如你所见,这里还有很多位置。’阿洛特本想这么说。不如说,店里几乎没有什么人。
这更显得面前这位黑发蓝眼的青年举动突兀,尽管他正噙着礼貌的微笑,且长相优越——不是一般的优越。
阿洛特见过各种类型的人,无论是在正常打交道的工作中,还是在世界各地的暗杀名单画像上;年轻的,衰老的,优雅的,坦率的…但很少有人能在第一次见面时给阿洛特留下如此之多的综合印象。
青年的蓝眼睛和微笑并不刻意,然而也不过分庄重,显示出一种随心所欲、兴致勃勃的优雅;他眼角的细纹在那艺术般的微笑中轻柔地堆叠,恰到好处地展示岁月的亲吻。
于是那句委婉的拒绝在阿洛特口边转了一圈,被丝滑地咽了回去。
“但是?”青年提醒他。
“…可否请你坐在我正对面?”阿洛特回过神,“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奇怪,但你看,”他示意桌上的相机和草图,“我的工作和文学艺术有关。”
“哦,”青年大概误解了什么,“请放心,我不会弄乱你的作品。我不是一个粗心的人。”
“谢谢你,”阿洛特笑了,“但我是想说,可否请你允许我为你照一张相?无意冒犯,我只是发现你的长相格外优越,而那个位置背景的夕阳还没有完全落下,以我的审美来看,那会是一幅绝佳的构图。”
青年已经自然地落了座,闻言挑了挑眉,但显然没有被冒犯。或者说,他对阿洛特展露的欣赏习以为常。“请随意,”他冲阿洛特眨了眨眼,“我一点也不介意。不如说,你是罕见的会在拍照前征求我许可的摄影师。”
“是吗?”阿洛特抬起相机。青年配合地望向镜头,阿洛特惊讶地发现他很擅长捕捉镜头。他坦率地称赞了这一点,而青年又看着他笑了起来,“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好吧,”他摊了摊双手,“我得说这也是我罕见的自我介绍经历。我是布鲁斯·韦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