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特已经够听向导的话了,无论是哪一个。他只是没想到在市中心也险象环生。这里高楼林立,交易所、酒店、餐厅…数不清的色彩与行人填满了每一块肉眼所及的空间,阿洛特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曼哈顿。所以当他跟着谷歌地图的导航随意地拐进一条最近的小巷时,他短暂地放松了警惕。
刚走进犯罪巷两步,阿洛特就停下了脚步。这里太黑暗了,再往前只有一张巨大的巷口,毫不留情地吞噬所有上城区试图飘入的、繁华摩登的奢靡香气。即便是他,在并不着急赶路时也不会冒险进入这种地方。
但阿洛特迟疑了一会儿后,仍然走进了犯罪巷。
“听说那里是布鲁斯·韦恩的父母被枪杀的地方。”肖恩补充说,“而他们是哥谭少有的好人。”
“韦恩集团现任董事长的父母?《哥谭导览》上没写这个,”阿洛特停了停,“不对,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你明知道前面危险,却还是一头闯了进去。我可以请问这是为什么吗,我们英勇无畏的刺客大人?”
“我听得出来你在批评我莽撞,肖恩,”阿洛特笑了,“不过那是有原因的。我在里面发现了一些涂鸦。”
那不是普通的街头涂鸦,尽管犯罪巷的墙壁上确实涂满了脏话、广告,以及到此一游之类的纪念。阿洛特还发现有些单词拼错了。但这不是引起他注意的那部分涂鸦。他发现了奇异的、整齐的线条,以及一些圆圈和有棱角的图形构成的涂鸦。
最重要的是,那些涂鸦在鹰眼视觉下闪着神秘的金光。而以肉眼观看,那面墙壁上什么也没有,除了青少年和潜在犯罪分子留下的痕迹。
阿洛特尝试把这幅画(如果它能被称为画)用相机拍下来,但很遗憾的是,摄像头恐怕比不上他自己的眼睛。所以他只好尽可能快地把它誊下来,而在雨中这是一项很难加快的进程。
他到达哥谭第一天的第二次抢劫就是在此期间发生的。不幸的是,这次的劫匪持枪,而当时的阿洛特身无分文,只有手表能勉强买命;幸运的是,就在劫匪掏出枪的那一刻、阿洛特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动手的那一刻:
有一团巨大的阴影黑猫般从天而降,砸在了劫匪身上。阿洛特非常确定他听见了几根骨头断裂的声音。
“哇哦。”阿洛特感叹。
他不确定蝙蝠侠是否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唯一确定的是蝙蝠侠没有对他说一句话,留下地上哀嚎打滚的劫匪后又迅速融入了黑暗。准确来说,咻的一声飞上了楼顶。阿洛特对此印象深刻。当然,印象更深刻的想必是地上打滚的劫匪。
“所以我刚完善了涂鸦,就给你打电话了。”阿洛特总结说,“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毕竟我在那临摹了半天。被蝙蝠侠光顾过后,犯罪巷安静了好一阵。”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决定明天天晴时再去对照看一眼。希望这次他不至于那么倒霉。
肖恩没及时回话,估计在收阿洛特以加密线路传过去的涂鸦。阿洛特能听到鼠标清脆的声响。
“而且我觉得…”阿洛特罕见地犹豫起来,“你记不记得我曾经上过阿尼姆斯?那台机器?”
阿尼姆斯是一台机器,用于回溯血脉中先祖的记忆。早些年的阿尼姆斯有不少副作用,过度使用的人很有可能因出血效应而疯狂,那是一种随时随地可能出现的幻觉。
近几年的阿尼姆斯安全了许多,至少阿布斯泰戈是这样宣称的。“历史是你的游乐场”,他们这样鼓舞人们使用他们的文娱产品。
“我记得。你只用过一次那台机器,然后晕了两天没出门。”肖恩问,“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吗?”
“我觉得…哥谭看起来有点眼熟。”阿洛特含糊地说,“或许这只是一种感觉……”
阿洛特仍然站在落地窗前。他心不在焉地把玩着窗帘边缘的流苏,望着在他视野下敞开怀抱的哥谭——夜晚的哥谭,星星点点的灯火为她的裙摆缀上明亮的珠宝,而在那一袭衣角下的阴影里,潜藏着熙熙攘攘的目光。
阿洛特知道那不是一种无端的熟悉感,内心深处,他认为他或许来过这个地方;而阿洛特需要一些时间、一些夜游,或者一些梦境,让自己回想起来。如果能有一台阿尼姆斯,就更好了。只是不是此时,不是此刻。
因为第二天他还要工作。和兄弟会的工作相比(假如它有明文规定的制度),阿布斯泰戈有严格的规章制度,每一位新人被录用时都会收到数封长长的邮件,附带十几页的pdf说明。阿洛特仔细看过后,只发现每一行字中间都夹着打工人的血泪书写的“资本”。
所以第二天,他会按照预先的安排,去见提前约好的哥谭当地文化产业负责人。
“特里斯坦可以追溯到英国亚瑟王时期,”西装革履的劳伦斯先生在开场前的闲谈中笑着对他说,“他是备受信赖的十二圆桌骑士之一。可您知道吗,特里斯坦先生?哥谭早在美国宣称独立之前,也有这样一位特里斯坦。”
“这还是我平生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么多特里斯坦,而其中只有一个是在指我。”阿洛特开了个玩笑,“不过真的存在这样的巧合吗?哥谭历史上也存在着一位可以考据的特里斯坦?”
“当然了,”劳伦斯对他眨眨眼,“特里斯坦也曾经在哥谭的建立中发挥不可替代的积极作用,你至今还能在博物馆中见到你的姓氏,还有一些历史超过两百年的城市规划落款中。说实在的,你们完全可以考虑把他做进系列游戏里。我的小儿子可爱玩阿布斯泰戈的游戏了,听说要出哥谭背景的游戏,他激动坏了。”
阿洛特连忙竖起手指,轻轻地对他比了个口型。劳伦斯恍然大悟地闭上嘴,小声且兴奋地描补,“对不起!我刚想起来你们一定会为此保密吧。”
“是的,”阿洛特说,“况且项目只是在调研阶段,会不会有成品还不一定呢。不过我向你和你的小儿子保证,我的同事和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做出这个游戏的。”他也对劳伦斯眨了眨眼。
会议上的交谈几乎一切顺利,阿布斯泰戈并没有要求哥谭当地文化相关的部门资金支持,只是礼貌地请求许可,以及情况合适的历史资料援助——要是这个游戏能做成,哥谭的宣传相关负责人做梦都能笑醒。更何况,一切文化宣传的活动都有韦恩集团的捐款参与。
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这是真的。在哥谭,最致力于文化宣传的是布鲁斯·韦恩,尽管人们很怀疑他是否能在昂贵酒水与美貌模特之中抽出闲暇仔细瞧一瞧他究竟在为什么账单签字,但不可否认的是,韦恩集团对哥谭这座城市的贡献有目共睹。
会后的晚餐上,劳伦斯提到了这一点。“您从这里可以看见窗外的那栋大楼吧?”他向外指了指,阿洛特礼貌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向外看去,“就是那栋。事实上,在哥谭的无论哪个地方都能看见,不仅是那栋大楼,还有韦恩集团的标识。您只要多加留意,就会注意到韦恩集团早就把我们包围了。”
确实如此。“韦恩”这个简短利落的姓氏忽然在游客的记忆中浮现,在酒店的留言纸纹印上,在《哥谭导览》的最后一页上,在救济所彻夜不熄的灯牌上,在哥谭中学的教学楼墙上,在电视广告节目后滚动播放的几乎每一个赞助商里…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划过阿洛特的思维海洋。但劳伦斯此时向他举起酒杯,于是阿洛特暂时放下思维活动,也微笑着回敬。
“祝哥谭和阿布斯泰戈!”
而韦恩的标识,在哥谭的绵绵细雨中注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