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能接替刘尚书位子的人除了阿挽,便是郭侍郎,皇帝不会考虑出身名门的郭氏,这位子大概率是阿挽替上,稳妥起见,明日早朝,萧挽不可为我出言,明哲保身便好,此事你务必告知。”舒白正色道。
“是,夫人放心。”
目送小厮离开,舒白在廊下坐了片刻,步入主厅。
虞策之口中的苦主是一个身形瘦弱的少女,大概十四五岁的年纪,蜷缩着坐在客座,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脸上惊惧交加,一双眼睛看向舒白时,充斥着不信任。
舒白没说话,先递了杯茶给她,这才看向虞策之。
虞策之对少女道:“你不必害怕,我费心让你来这是为什么,宋祁都和你交代过了,该怎么说还要我教你吗?”
少女咬了咬下唇,忍着害怕说:“是……我叫翠雪,我姐姐水桃曾经是京城花楼里的清倌,因为灾荒和战乱,家里的大人都没了,是姐姐一直补贴家中,我才能顺利活下来。”
“那时候宫里的娘娘和几个大家族争斗不休,京中无论哪里都很乱,姐姐很害怕,所幸四年前她被霍家的管事买回府上,成为霍家的歌舞伎,我以为姐姐以后不用在花楼那种污秽场所,为此高兴了一段时间,直到宴饮,有大官看上了姐姐,要霍家把姐姐送给他做妾。”
舒白望着少女眼角渗出的泪痕,放轻声音道,“世家大族往往利益为重,如若权势高者开口,霍家不会拒绝。”
“是,姐姐退无可退,为了自保,当晚趁着霍耀风醉酒……本来便是你情我愿的事情,霍耀风醉酒,当晚并没有拒绝,第二日早上却装作悔恨的模样,”翠雪咬了咬牙,语气悲悯道,“霍耀风是世家口中人人称赞的大公子,姐姐不求名分,甘愿住在庄子里做见不得人的外室,有霍家大公子的庇护,那位大官再不提姐姐的事情,
姐姐还将我接到了身边,我曾经天真的以为,如果一直能那样下去也很好。”
翠雪讥讽地扯起唇角,再看向舒白时却染上了莫名的恨意,“姐姐怀孕了,她瞒了许久,久到三个月后症状显露,姐姐知道世家大族的公子金尊玉贵,她没奢望什么,她甚至去求霍耀风放她走,放我走。”
“但霍耀风的母亲却在一个凄冷的晚上,当着霍耀风的面,打掉了那个孩子,”翠雪的尾调有些歇斯底里,“那是霍耀风的孩子,霍耀风那贱人便站在那里无动于衷,我姐姐不堪受辱,当场气绝,庄子里所有的仆人全部处死,我因为机缘巧合,正好在地窖里才躲过一劫。”
“我和姐姐明明什么也不求,却落到这样的下场!你知道那老女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吗?”翠雪恨恨发问。
舒白沉默半晌,“名门望族重视所谓清誉,他们会觉得你姐姐身份低微,不配生下霍家的孩子,辱没门楣,何况四年前霍耀风入仕不久,地位不稳,就算霍耀风自己不在意,霍家也不会允许他丑闻缠身。”
“你也是霍家人,你和他们,不过一丘之貉。”翠雪忍不住迁怒。
“天下女子尽是可怜人,你姐姐自保的方式在我看来不算最优选择,但她的事情,我感到惋惜。”舒白微微垂首,往日清明澄澈的双眼,此刻看上去却暗沉低落,如夜晚坠落的星,“谢谢你告诉我真相,让我知道枕边人丧尽天良,没有你,我还不知道要被瞒多久……”
顿了下,舒白真诚道:“有什么我可以为你做的,你尽管开口。”
“有人付过报酬了。”翠雪移开视线,“我将得到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霍耀风冷眼旁观害死我的姐姐,但我知道,真正拿主意的是霍家的主母,霍耀风是卑鄙的得利者,如果可以,我希望霍家一无所有,大梁再也没有世家的容身之处。”
顿了下,翠雪道,“但我知道这很难,你是他的妻子,你也不需要为我去做,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梦话罢了。”
翠雪离开前,深深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虞策之,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舒白在主位上静坐半晌,忽然发出一声自嘲的笑,“我曾经以为霍耀风虽然窝囊,但为人至少正直,原来我很久以前就看走了眼。”
虞策之走到他身边,缓缓弯身,沉声道:“这样的人,实在没资格陪在夫人左右,夫人可要早下决心才好,听护国公说,春闱舞弊的事情朝中要了结了。”
舒白动作一顿,抬眼看他,“护国公倒是什么都跟你说。”
“我还知道,霍如山已经想好了开脱的办法,夫人可不要错过这次时机,趁着天子心意还在,借势和离,我想夫人一开始就这么打算吧。”
舒白笑了下,问,“霍耀风知不知道翠雪的存在。”
“夫人真聪明。”虞策之轻牵唇角,“这四年,尤其是今年,霍耀风一直在派人追查翠雪的下落,若是别处便也算了,但夫人这处院子外,遍布霍耀风的眼线,我猜从翠雪露头开始,就有人去通知霍侍郎了。”
舒白唇角下压,再度审视起虞策之来,语气冷沉,忽然问责道:“你在算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