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娇想了想,她离开时,还有些桃花尚未凋谢。至于桃花酒,更像是多年前的事了,她已记不太清。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她还问柴熙谕讨过酒喝。他竟然还记得。她翻开一张,继续往下看。【我迟迟未与金陵报信,只说你重病了,依旧引得城中风言风语。也罢,他们以为我容不下你,要做斩草除根的刀。唯有此时,我才敢庆幸之前一直关着你,否则叫我如何圆谎。】陆云娇撇嘴。这家伙还敢提?那段时间关得她想上房揭瓦,难受得能给自己扒一层皮。【西蜀送了只鸟儿给我,笼子也是金的。我瞧它的时候总会走神。霁月劝我放了,我舍不得。可是养了没几日,看着鸟儿便想到了你,索性开了笼门,放在院子里。它飞走了。】陆云娇翻过这一页,嘀咕道:“我像金丝雀?我难道不像困在方寸间的鹰?”居然敢把她比作金丝雀?等他好了,非得跟他打一架不可。【我没让文竹收起笼子,只盼着它能回来。它回来了,没活着,文竹拾到了几片飞羽和一只爪子,差点偷偷扔了。他不敢让我看见。】【云娘,你在外可好?汴京新来了一批海货,可我不爱吃鱼,便代你吃了。你回来后勿要怪我。】这一张信笺有些皱,陆云娇凑上去闻了闻,墨香格外浓重,像是落笔千钧。“还敢代我吃鱼?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她嘀咕着。下一张却颇为简洁。【他们反复说你死了,我不信。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陆云娇一拍桌,“我活着回来了!”然后站了很久才坐回去,抹抹眼角。【母亲问我愿不愿娶其他王女,我自是不愿。倘若他们强塞给我,我便让人把其他院子都砸了,只剩你那间。】【我从怀月院搬了出来,宿在荟春斋。那件衣裳你没带走,我留下了,不敢让人清洗。】她惯穿海棠红的衣裳,整个人花儿一样娇艳摇曳。离开时她带的都是陪嫁的衣裳,成亲后他让人做的,她都没带走。陆云娇放下信笺,搬开床上的枕头,看见一件衣裳整整齐齐地放在底下,袖口都磨白了。仔细一闻,还能闻见她惯用的熏香。诸多言语,都是对她的思念。再往后就没有了,大概是之后不久大军就要出征,他没空继续写,就算有,信笺也不在此处。她叠好信笺放入盒中,看着盒面上的鸾凤云纹出神。素净的纹路里,那颗血珠格外醒目,倒让她想起两句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她轻轻抚摸纹路,盖上了木盒,却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拿走。倘若柴熙谕有个万一,这些信笺落入他人之手……陆云娇沉思片刻,终是抱起了木盒,踏出了建安王府。陆云娇没急着走,在汴京休养了许久,直至进了腊月快到年关,实在等不到柴熙谕的消息,才开始收拾包袱。那只木盒子不小,被陆云娇压在了衣物里小心存放,生怕磕碰坏了。临行前一日,陆云娇特意进宫谢恩。皇帝没说什么,还额外赐了不少东西。吴国覆灭后,皇帝特地命人疏浚河道,保证漕运畅通。陆云娇要去金陵,只需走水路便是。船到了金陵,淮王亲自前来迎接。看到陆云娇蹦下船时,淮王眼睛湿润了。“你这皮猴儿,又瘦了……”她又长开了些,虽然还是活泼,却能看出来沉稳了许多。陆云娇笑了笑,“父亲也清减了许多,平时别太操劳了,听说世子要回来了?到时候都交给他打理便是。”新罗人勾结吴王,大周借此向奚国发难,听说新罗被奚国好一番收拾,钱炼也借此立了功,正在凯旋的路上。至于其余的王子们,都在汴京好好地过日子。越王慨叹,不知说什么,只是连声说好。父女重逢,一路叙旧去了王府。她和淮王妃在里面说话,淮王在外面与陆家人聊天。一说到给她选婿的事,淮王便叹道:“金陵城里还惦记着这事。前几日还有人悄悄跟我打听,建安王到底活着不曾,竟然想急着定亲……”陆瑾沉吟:“不如问问云娘的意思。”淮王只是摇头:“我看得出来,她之前还是想和离,现在却说不准了。”陆瑾默然。淮王叹道:“倘若他死了,云娘迈不过这道坎,哪看得上别人;倘若他没死,这一遭走得惊心动魄,她也忘不掉。”淮王遂双手合十,“佛祖菩萨保佑我儿今后顺遂康健,无忧无虑。觅得如意郎君,荣华一生。”陆瑾看见陆云娇轻手轻脚从里面出来,“她定能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