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世敬强忍住喉头的腥甜,不想让他们看笑话。然而陆国公哪是省油的灯?俗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汤世敬只记得十几年前军中锋芒毕露的年轻人,哪会意识到,十余年的岁月,足够把陆正打磨成一把钝刀。虽然不见血,但一刀下来非死即残,还钻心的疼。汤世敬身形摇晃,阿寿努努嘴,两个小内侍赶紧上前扶住他。陆国公偏偏这时候凑上去,一脸关切:“十六郎如今可好?晚辈之间哪有隔夜仇,我家云娘调皮惯了,认识许多治跌打损伤的大夫,待会儿我就找人上门……”汤世敬踉跄一步,倒了下去。那明明是准备给他的…………汤老将军竖着进宫,横着出宫。陆国公目送内侍们抬着汤世敬远去,与老臣们微笑致意,再若有所思地看了李熙让一眼,这才离开。看了一出大戏,君臣几人哪有议事的心思,含糊两句就散了。越王依旧单独留了李熙让下来。他笑眯眯:“九郎?”是不是看上了云娘,想讨好未来岳丈,才帮着说话?李熙让很淡定,不置可否,硬是没让越王看出半点端倪。越王摇摇头。只有这时候,他才觉得李熙让太沉稳了不是好事,想看出点什么儿女情长都不行。他退下后,越王才叮嘱阿寿:“明日把孤那把刀送到国公府去。”陆云娇可帮他出了一口恶气。阿寿心领神会。陆国公回府以后,先把陆云娇叫来。陆云娇还以为要挨打了,胆战心惊。他们昨晚说好了,这几天避风头,谁都别出门。难道是汤家闹上门了,亲爹觉得这事得自己出来扛?没想到陆国公开口就说:“今日建安侯助我一臂之力。”陆云娇震惊,“李侯?”不是嫌她爱惹麻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陆国公点头,把事情前后说清楚了,“云娘觉得我们该如何谢他?”陆云娇有些不自在,“我不知道……”好端端的,帮她做什么?她低着头,脚尖旋着地面,眼神四处乱飘。那个坏家伙,以为这样做,她就能不记仇了吗?陆国公没注意她的表情,捋着胡须说:“王上赐他一个月的停云楼当午膳。我们请他吃饭,似乎不是个好主意……”听见停云楼,陆云娇羡慕嫉妒恨,但实在是想不出好法子。李侯能缺什么?他什么都不缺。眼见亲爹又看过来,陆云娇慌张地低头,生怕被他看穿了心事。“那……那明天端阳节,我去问问他好了……”端阳节当天,陆云娇起了个大早,先和柳风练了套刀法,这才沐浴更衣。兰露把菖蒲和艾叶揉碎了泡在水里,再帮陆云娇梳洗头发。沐浴之后,陆云娇看着小侍婢们悬挂菖蒲,分发彩绳,又沾了米粒,把艾叶剪成的小人小剑贴在门窗上。她还没忙完,就被金雁请到了正厅领端阳例赏。宫里照例赏赐了五个红枣蜜豆粽子,阿寿还悄悄地拿出一把短刀给她。陆云娇一接过来,眼睛就亮了,“好刀!”刀光湛然,清冽雪亮,很是趁手。阿寿神秘兮兮地道:“王上说,端阳辟邪祟,降妖伏魔,郡主不负所托。”陆云娇懂了,嘿嘿两声。汤家就是妖魔鬼怪,她懂。原来王上和汤家也有仇,早说嘛。她挥舞了两下短刀,不知想起了什么,脸颊微红,忽然闷不做声地扭头跑了。陆瑾看着她,眼中有些忧虑。他没打算闹这么大,只想找人捉奸,落汤家的脸面,没想到两人直接被搬到了大街上。是暗处之人的手笔?为何要这么做?然而他抓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只得暂时搁置下来。反正要和汤家撕破脸皮,只是时间早晚和程度轻重的区别,只要云娘开心就行。端阳节龙舟竞渡历来都在钱塘湖上举行,陆家人早早地用完了午膳,提前出发。早前几日已经停泊了许多结彩的龙船,节日当天,湖边更是人山人海,欢声笑语连绵起伏,湖上龙船密密麻麻,无边无际。年轻男女彩衣联袂,有说有笑,成群地坐在岸边。小娘子们望着湖面上的龙船和精壮的汉子们,嬉笑着指指点点。有些脸皮薄的汉子,都低着头不敢往岸上看。车马缓慢地往岸边高台行进,陆云娇掀开帘子,眼神亮晶晶地看向湖中的桨手汉子们。越国风俗,每当端阳节划龙船,划船的桨手舵手们,都要椎髻披发,脱掉上衣,只着长裤。上半身和脸上绘以彩色蛟龙,寓意龙神护佑,可保水手们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