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当空照,孩子们懒洋洋地躺在草丛里。只有四两坐在路边,等着可能上门的生意。不远处传来嘚嘚马蹄声。孩子们稀稀拉拉坐起来,像田鼠从洞里探出脑袋。四两一脸诧异,连忙迎上去。陆云娇多牵了一匹马,劈头就问:“你会骑马吗?”没等四两说话,陆云娇一把拎起他的衣领,把他放到另一匹马上,“城外还有其他这样的地方吗?赶紧带路!”孩子们目瞪口呆。挨打的听见动静回来,有人告诉他:“四两被富贵小娘子抢走了!”四两一开始被颠得肺都要吐出来了,但很快就掌握了要领,只是不敢抬头,死死地抱住马脖子。有他带路,陆云娇不至于抓瞎,在别处找到了药瓶,这才松了口气。之前那些都不是,她急得要命,幸好有他,才解了燃眉之急。她收好药瓶,“你不好奇我在找什么?”四两收好赏钱,捂眼,“娘子没来找过东西。”陆云娇诧异。这小子成精了。天色已晚,陆云娇便顺路带他回安民坊。四两深知机不可失,追在马屁股后面问:“贵人还有吩咐吗?小的一定尽心尽力!”陆云娇随口一提:“那就盯着建安侯吧。怕不怕?”现在她最大的仇敌就是建安侯。然而那一块都是贵人居所,他这样的孩子很扎眼。她好奇四两要怎么盯,也存了考量他的心思。四两摇头,“不怕。要是有动静,小的怎么告知贵人?”“来济泰坊找昭阳郡主。”陆云娇策马离去,四两张大嘴巴,神情激动。居然是昭阳郡主!城里的店家已经点起了灯火,叫卖声此起彼伏。陆云娇又累又饿,还了借来的马,吃了一份碎金饭,抹抹嘴就去敲建安侯府的门。墨竹来应门。她要进去,却见墨竹恭敬地伸出双手,顿时警惕起来,“什么意思?”墨竹笑出一颗小虎牙:“郎君吩咐,若是郡主来访,必须交出身上所有兵器。”陆云娇阴阳怪气:“你们郎君权势显赫,却胆小如鼠。”然后解下佩刀,啪地拍在他手心。她抬腿要走,墨竹又拦在她面前。陆云娇叉腰:“又要做什么?”“郎君吩咐的是‘所有’兵器。”陆云娇气得直笑:“我何曾……”一想到上次用短刀挑了他衣裳,顿时不做声了,从腰后抽出短刀,拍他掌心。她再往前走,墨竹又拦。陆云娇浑身无力:“有完没完?”“郡主的马鞭也交给小的。”陆云娇交出马鞭,对他温柔地露齿一笑。“我的马只认这条鞭子。你要是弄坏了,我就上侯府来抢李侯的鞭子。”墨竹吓哭,然后一抹脸,面无表情地带路:“郡主请。”侯府用的是素绢灯笼,上面端端正正写着“李”字。陆云娇看了两个,随口问墨竹:“都是李侯自己写的?”墨竹惊诧,“郡主如何知道?”陆云娇看着银钩铁划的字,冷笑一声,“字比人还嚣张。”反正李熙让听不见,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绕过正堂,穿过东侧院,就走进了府中花园。陆云娇看着高低错落的太湖石,再看看远处夜幕下只剩黑影起伏的凤凰山,“李侯的园子比人有意思多了。”自家造园还借了凤凰山的景,王上都没他嚣张。墨竹偷偷看了屋子那边一眼,不敢接话。陆云娇看见水中游鱼随她影子游移扎堆,忍不住对着鱼晃晃手指,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咳。陆云娇抬头,看见李熙让轻衣缓袍站在廊下,形单影只,莫名生出一丝寂寥之感。素绢灯笼在他头顶招摇,一明一暗,衬得他眼神深沉如墨。昏黑的天地间,园林屋廊只剩粗细不等的线条,就连他也融在这幅简洁的画作中,脸上没有丝毫情绪。陆云娇想,他要是换身衣裳,往佛台一坐,刷层金漆,说不定会有信徒给他上香。跟个木人似的,一点情绪都没有。年轻权臣都是这么深沉么?虽然光线暗淡,李熙让却将她表情看得清清楚楚,皱起眉:“你在想什么?”“我只是想,李侯穿这身,根本看不出腿有多长。”四下死寂,李熙让脸色铁青。陆云娇输人不输阵,沾沾自喜。她找回了药瓶,才不怕他,大步走过水上连廊,对他伸手。李熙让下意识退了一步。陆云娇莫名其妙:“躲什么,拿着啊?”李熙让看着药瓶,却注意到她的手。她的手纤长得正好,既不会细得拿不住刀,也不会粗得失了美感。白嫩的掌心上有老茧,也不知私下习武吃了多少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