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像是有飞蛾扇翅,扑楞楞地往吊灯上逃窜。
然而比催生更令辛澈焦躁的是楼上谢司珩的存在。
时间在一针一针跳动,父母多待一秒,谢司珩暴露的危险性就会提高一分。
辛澈闷声盯著司机将一箱又一箱的中药搬进厨房,又见辛父在前厅沙发坐下,随手翻阅起一本杂志。她的心七上八下,不知道父母还要待多久。
辛澈惴惴不安之时,辛母又往她面前凑近神神秘秘地说,“我前些天特地去观音庙求瞭一个开过光的玉佩,等下就系在你们床头,求个多子多福。”
辛澈面色一凛,“多子多福?”
“是啊,现在谁傢不是生两个。”辛母拿宝贝似的小心从自己手包中取出那枚玉佩,透亮的玉石上绑著鲜红的穗子,落在辛澈眼前煞是刺眼。
“要不我叫你早点生孩子呢,生瞭一胎还得再恢複一年,转眼你就35瞭,这时间可耽误不起。”
母亲的一席话叫辛澈手心似是有密密麻麻的蚂蚁爬过,不过刹那间,她莫名想到官语霖的那个孩子。
按照妊娠报告来看,这个孩子已经有两个多月的大小。
两个月前,她还在循规蹈矩地扮演著一个“贤妻”的角色,而她父母眼中的完美女婿,学生眼中的模范丈夫却背著她做瞭那么多让她想一刀捅死他的事。
多子多福?像他这种丧尽天良的人就该断子绝孙才是。
辛澈按耐住想要诅咒顾明成的冲动,拨开母亲的手说,“妈,我不需要这个,你拿回去吧。那些中药我也不会喝的。”
“你说什么?”辛母一怔,随即沉下脸来,“你这孩子怎么分不清好歹,那些药我都是辛辛苦苦托人熬”
“我没有要求你做这些。”辛澈打断她,“我从来没有要你为我做过任何事,所以不要再说什么是为瞭我好。”
“哦,那你意思是说我害瞭你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隻是希望你们能尊重下我的意愿。不要再把你们的想法强加给我,也不要再随随便便就来我傢”
“你傢?!”辛母一听这话怒气更甚,“你住的这房子有一半钱是我和你爸出的,我们来都不能来吗?况且明成都没有说什么,你这个做女儿的倒是把我们当成外人瞭?”
辛澈很想压抑住自己的愤怒,继续维持平和地和母亲对话。
可是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被设定好回应程序的机器。
接连数天有太多事扰得她快不堪负荷,在同事面前她要装作若无其事,在顾明成面前要配合他演戏,就连现在,面对她至亲的父母她也必须要僞装。
那她到底是谁呢,那个叫辛澈的人,到底算个什么呢?
她想到这颓然地笑瞭声,“拿我当外人的是你们吧。比起我,顾明成才应该是你们亲生儿子。你们处处为他著想,傢裡的生意可以让他参与,爸的资源能拿来替他升职铺路,但是他真的有你们想得那么好么?你们真的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吗?”
“辛澈!”前厅那端,一向寡言的辛父突然呵斥住她,“怎么和你妈说话呢。”
辛澈回过头,见父亲背手踱步到她跟前。
辛建军已年过半百,但因为过去长久在官场打拼,让他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以往辛澈面对他,总会下意识低下头。
而这一次,她强迫自己去挺直脊背,迎上他不容抗违的目光。
辛父说,“人无完人,明成就算有些小毛病,但他对你,对我们这个傢,还是尽职尽责的。你挑剔别人时,也应该看看自己如何。你说我们不尊重你的意愿,那是因为你根本就太单纯,太幼稚,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要不是我和你妈辛苦筹谋,你当年的冲动莽撞早就断送瞭自己的前程!”
辛母跟著说,“是啊,当初你偷偷瞒著我们报名参加那个比赛,最后结果怎么样?差点把自己弄成残废!辛澈,我们培养你二十多年,不是由著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你扪心自问,不是我们帮你找最好的医生,安排最清闲的工作,再找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你能有今天的生活吗?你如今非但不感激父母恩,还要说父母的不是?天下哪有女儿像你这样。”
从小到大,向来都是如此,她就像是他们的殖民地,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要在他们的掌控范围之内。但对他们的要求表现出一丁点违扭,一个就会变本加厉地镇压,而另一个,就会想尽办法用孝道去捆绑她。
巴普洛夫训狗靠的是刺激和奖励,而她的父母驯化她,靠的是老天赋予他们的“父母的权利”。
所谓的爱,隻不过是他们捆绑她的镣铐。
辛父和辛母仍在喋喋不休地数落著她,辛澈却从愤怒中逐渐平息。她的心如焚烧后的灰藁,对父母燃不起任何期待。
她早该知道的,他们不会站在她的身边。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无论是那份裹著猪肝的饺子,还是她自以为重要的梦想,抑或是她看似完美的人生。隻要他们想,他们就能用一万种办法让她吞咽下去。
她的内心恢複平静,甚至有些佩服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能想到要顾眼前的事。
想来父母不达目的是不会走的。辛澈抬头看向楼上次卧虚掩的房门,一个潜藏的念头在她的身体中悄然苏醒。
隻是她不知道的是,在那扇房门后,谢司珩的目光如同一柄寒剑,将她对面站立的辛建军,牢牢钉在他的眼底。
chapter37无声(三)
当再次见到辛建军的脸,谢司珩仿佛又回到瞭那场大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