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寺有专为皇室打造的小院禅房,环境清幽,离大殿颇有些距离,平时都不会让香客随意靠近,更别提如今皇帝驾临,正是重兵把守的时候。姜照一边听元祥说话,一边翻看着一摞奏章,从中挑了几本扔到了正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的谢锦面前,果不其然惹来一个白眼。她轻笑一声,对元祥道:“不用管他们,朕让你安排的事情如何了?”元祥微微颔首,恭谨道:“回禀陛下,已经安排妥当了,老爷夫人已在小禅房住下,说是小公子近来不太好,郎君和少夫人暂时脱不了身,等着来日再见。”“朕知道了。”姜照点点头,又吩咐道:“你回宫后带张适过去给瞧瞧,顺便看看府里还缺什么东西,一并置办齐全了,费用从朕私库里出就行。”元祥应下一声,姜照就挥挥手,让他退下了。谢锦从奏章堆里抬起头来,颇有些疑惑,问道:“小元子和陛下方才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什么老爷少爷的。”姜照看了她一眼,没有先作答,反而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护国寺吗?”谢锦搁下笔,单手托腮望着她,微微一笑道:“为了躲清闲,不想见赵相,为了让赵家人抓心挠肺,给他们找个不快,也为了给太后娘娘祈福,以表相思之情。”“你说的都对,但并不完全。”姜照走到谢锦面前,与她仅有一桌之隔,低声道:“我想先和你说个秘密,但你要先对天发誓,绝对不对外泄露半分。”谢锦闻言有些恼,收起胳膊坐正了身子,面无表情道:“你若信不过我,就不要告诉我,我也并不是很想知道,何必无端又作弄我。”“我没有信不过你。”姜照道:“只是此事牵扯到太后,我也不好直接说出来。”太后是她生母,也是她心里藏着的一块儿不可触碰的柔软,即便是对谢锦,她也很少提及,尤其是太后病逝以后,更是几乎成为了她的病。对于先帝,姜照可以毫不在意,但对于陆烟容,她只想永远做个乖孩子。时间会抚平一切伤痕,她眼里平和诚挚,毫不避讳地与谢锦对视,认真道:“母后生前不让我告诉任何人,但我如今想要告诉你,让你发誓,也并不是我想听,而是想让母后听见,不然我怕她要怪我不听话的。”见她如此,谢锦哪里还有恼意,反而愧疚难当,心里也闷闷的发着疼。“我发誓。”谢锦竖起手指,面对着姜照,字句清晰地立誓:“今日陛下所言,只有你知我知,但凡我泄露半分,便受刀山火海,五雷……”还未说完,就被姜照伸手捂住了嘴,还责斥她道:“让你发誓,又没让你发毒誓。”谢锦眨了眨眼,又听姜照道:“母后见你有此诚心,必然也不会怪我了。锦娘,其实我来这寺中,并非只为供奉母后牌位,因为这里并不只有牌位。”她松开了手,撑在桌面微微倾身,凑到谢锦耳边低声道:“世人都以为太后与先帝同葬于皇陵,但其实她临终前告诉我,她不愿与先帝同葬。所以啊,我把她的衣冠葬在皇陵,而遗骨却葬在了这护国寺后山,每次我来护国寺祈福,并不是为了拜见牌位,而是真正来与她相见了。”说完这段话,姜照收回上身观察谢锦的表情,果然见她面露震惊之色。这的确算得上是一件天大的秘密,是当今圣上瞒着天下人将父母分穴,用衣冠代替太后与先帝同葬,更是把生母葬在了荒山。无论她是不是出于对太后的顺从,这都是绝对的大不孝所为,如果传了出去,必然受世人所指。所以太后不让她告诉任何人,并非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真正的埋身之所,而是怕消息泄露之后,会给姜照带来天大的麻烦。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陆烟容把遗愿说出之后就后悔了,多番叮嘱姜照切不可如此操作,人死如灯灭,前缘尽了,只是和先帝埋在一处而已,她并不是不能接受。姜照嘴上答应,却在陆烟容芳魂永逝之后,当真把她埋在了与皇陵相隔甚远的地方。这是连陆苍玉也不知道的秘密,是姜照动用君王大权所做的第一件事,当年接触到的所用之人,都被她抓住把柄打发了,这件事成为了她一个人的秘密。现在她把秘密分享给谢锦,颇有些风入回廊的畅快,甚至拉着她的手,挥退左右护卫,带她进了后山,一路狂奔,来到一片没有种树的平地。护国寺后山大都被树木灌草覆盖,而这块地方却很干净,看起来像是被特意清理过的。地面上鼓起一个小土丘,没有墓碑,更没有刻字,只有一个装满香灰的香炉,香炉下面压着几张纸,是姜照从自己手抄经文的册子里撕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