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宣缓慢地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回陛下,微臣记得,片刻不敢相忘。”姜照问他:“朕当时是怎么说的?”不过是三年之前的事,韩宣记得清楚,如实道:“陛下说,先帝留下的烂摊子,您迟早要收拾干净,而微臣出身世家,各项利益牵连,您不敢轻信微臣。”“那你又是怎么做的?”姜照再问。韩宣答:“微臣搬出家门,自立门户,与世家划分界限,一刀两断。”姜照点点头,在她肩上拍了几下,把手收了回去。她负手踱步,一边走,一边道:“所有人都觉得你是在向朕表忠心,当然,也确实如此。但你并未因此得到重用,朕把你放在翰林院编了三年书,上不了朝堂,议不了政事,时至今日,依旧有世家子弟在看你的笑话,并且以你为戒。”韩宣垂眸不语。姜照继续道:“但他们不知道,朕后来提起来的人,无一不经你过目。那些人后来都爬的比你高,见了面,你要拱起手,毕恭毕敬地喊上一声大人。”元祥端了新沏的热茶进来,察觉到殿内气氛不对,便更放轻了手脚。姜照暂时止住话头,命元祥倒了茶。待到茶碗被韩宣捧进手里,姜照才又开口,缓缓问道:“韩宣,你后悔过吗?”韩宣双手一颤,指尖被热茶烫了一下,但他仍旧紧握茶碗,不敢放松分毫,指骨都因用力而泛了白,如同他的脸色一般。殿内无人说话,谢锦仍在案后站着,高盛安和元祥在一块儿更是站成了个雕像,而谈源生和方崇一人捧了盏热茶,俱都看向韩宣,似是在等他的回应。姜照也不着急,在殿内踱了几步,走到窗下看花。窗外是个园子,种着粉白芍药,这时候正是花期,开的格外热闹。外面不知何时雨停了,她探身伸手,拂去雨水露珠,折了一枝花,凑到鼻尖轻嗅。初闻有些刺鼻,想是离得太近,姜照便拿远了一些再嗅,果然清香雅致。“陛下。”韩宣终于开了口,姜照回头看他,面上不动声色。韩宣把茶碗放到了一边,跪地叩首,闷声道:“韩宣一生别无所求,明君圣主,海晏河清,臣固所愿也。”作者有话要说:过渡两章,走点剧情君臣韩宣这几年练就了一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皮子,但是心里还是写着正义二字,不太愿意走什么歪门邪道的路子。但姜照恩威并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还是把他说动了。至于谈源生和方崇,更是没什么挣扎的手段,被姜照三言两语拿捏住。她许给谈源生一品大员之位,扬言十年之内,让他坐上当朝左相的位置。又对方崇说:“你不是想回乡吗?将此事给朕办成了,办漂亮了,朕就准你回去。”谈源生入仕,是为光耀门楣,而方崇入仕,却志不在高官厚禄,姜照早把他们二人查了个清楚,对着方子抓药,捏住了二人脉门。于是君臣相宜,皆大欢喜。谈方二人告辞,韩宣有意多留一会儿,问姜照:“陛下既然看重方崇,有意培养他与谈源生抗衡,为何又同意放他归乡?”姜照笑道:“回乡探亲而已,朕可没说准他回去待多久。”韩宣沉默半晌,甘拜下风。时近正午,姜照留韩宣用膳。她平日膳食从俭,不过三四道菜,外加一例羹汤,若是留大臣用膳,便要去御膳房吩咐多加两道菜。姜照把元祥叫到近前,低声吩咐了两句,元祥便领命去了。高盛安先去了膳堂吩咐,御书房便只剩下姜照和韩宣君臣二人,还有个一直保持沉默装透明人的谢锦。韩宣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频频看向谢锦。姜照见了,坐回到御案之后,道:“无妨,有话直言便是。”韩宣心下了然,明白谢锦必然是姜照信任的人,便也不作他想,直言道:“是关于方崇的事,臣有些不明白的地方,不敢揣测圣意,还请陛下为臣解惑。”“卿有何事不明?”“微臣以为,陛下看重方崇,一是因他确实有真才实学,二则是看中了他的背景。”韩宣缓缓开口,一边说,一边抬眼去看姜照的表情,见她面无异色,还跟着他的言论稍微点了下头,才觉心下稍定。便继续道:“方崇的背景,就是没有背景,陛下要提拔他,用他的寒门出身来与世家抗衡,也与未来的谈源生抗衡。但陛下对他如此看重,假若施以恩典,使他一步登天,那日后的方崇,可还是今日寒门的方崇?”“你是怕方崇难以守住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