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照扶着坚硬的木质桌沿,突然间觉得悲从心来,很快被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双手撑在桌沿,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在光滑的桌面上砸出水光。有人近身来,捏着帕子要给她拭泪,姜照知道是谁,偏偏犯了倔,扭着头就是不配合。谢锦也不勉强她,收回了帕子塞进袖口,突然问她:“阿照是你的本名吗?”新帝登基时未定下讳字,她的名字也不是一般百姓能够知晓的,自登基那日起,更是注定无人敢直呼其名,谢锦也并不知道,她唤了六年多的“阿照”,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名字。“我就叫阿照。”说话的人带了几分泣音,哽咽道:“我只是隐瞒了身份,其余的从未骗过你,我姓姜名照,宗牒之上也是这个名字。”谢锦突然隐约记起,姜照一开始便与她通过名姓,只是为表亲昵,姜照叫她阿姐,她就叫姜照为阿照,一直叫到如今,早就忘记了她原来姓姜。她轻叹了一口气,回身向门口走去,口中道:“陛下醉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我去叫青时姑姑过来伺候陛下就寝。”刚把手搭在门上,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谢锦身形一滞,被人从背后抱进了怀里。初相识,姜照还是个半大孩子,稚嫩未脱的少女嗓音一声声唤她“阿姐”,她便无条件伸手投降,为自己揽下一个妹妹的担子。不知从何时起,姜照一日日见长,从十三岁的小少女,到十九岁意气风发的年轻君王,她分明是在谢锦眼皮子底下成长,谢锦却依然觉得她是一夜之间变了模样。圆钝柔和的五官生出明显的俊逸棱角,气质内敛而可靠,扮得了乖巧阿照,亦能在抬眼间睥睨天下,做威严无双的君王。甚至柔软的少女嗓音也变得清朗有磁性,如月下流水化作檐下雨,响在她耳边,低哑从容,乱人心弦。姜照比谢锦高了半个头,从身后相拥,正好将唇凑到她耳边,轻声念道:“锦娘。”君无戏言,她再也不会唤她阿姐。“一饭之恩,六载相伴,无以为报。”姜照温热的唇甚至已经触碰到谢锦柔软的耳垂,她手上搂得紧,谢锦躲不开,干脆就不躲,听她轻声细语道:“谢尚书那边,我已经在周旋,不会再让你等太久。”这是她给谢锦的承诺,不仅要为谢玉折平冤,更会让他光明正大的回到京都,复兮往日荣光,让他们一家团圆。姜照再次保证:“你今后在御书房当值,住在熙和宫,只管好好调养身体,朕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最迟年底,朕一定让你出宫,让你们一家团聚。”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姜照嗓音愈低,又唤一声:“锦娘……”谢锦不是不想回应,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是真当姜照欠她的,理所应当的接受,还是感激涕零,跪地谢主隆恩?她不知道姜照想要的会是哪一种,但是她心里无比清楚,这都不是她想要的。沉思良久,谢锦低眼,唤道:“陛下。”这一声无人相应,她压低嗓音,又唤了一声:“阿照。”依旧是无人搭理,反而是觉得肩头上的脑袋越来越沉,谢锦隐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将她扶住。醉酒的人好似更沉了一些,谢锦不敢妄动,恐怕伤到了姜照,就高声喊了人。很快有人推门进来,是青时姑姑。被人看到如此亲密的姿势,谢锦面上有些微红,好在青时并未多问,只是和她一起把姜照搀扶到了床边。又有宫人端了水盆和干净布巾过来,谢锦站在一边,看青时熟练的为姜照褪去鞋袜外衫,又为她擦拭领口手脚,然后才把人塞进了被子里。做好了这一切,青时将床帷落下,宫人们就收拾东西轻手轻脚离开了。“陛下饮了酒,夜半会起来找水喝,今晚我便替她守夜,天色不早了,锦娘快些回去歇息吧。”青时压低了嗓音,在谢锦的手背上轻拍了几下。谢锦看了一眼龙床的方向,四四方方被床帷遮得严实,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景象。她咬了下唇,凑到青时耳边,轻声道:“姑姑回去休息吧,今晚我为陛下守夜,可好?”青时面带诧异,深深望了她一眼,倒是没有拒绝。寝殿内有个罗汉床,就靠在窗下,专为宫女守夜时用。只是姜照不喜欢睡觉的时候有外人在,那张小床也只有在她酒醉或生病需要人照顾时,由青时姑姑留宿一晚。寝殿柜子里有现成的被子,青时为谢锦取出铺叠好,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就留下她自己回去休息了。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