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教众可不等她慢慢挖掘急智,已然群起攻之,个个都是直取性命的打法。慌乱之中,她在腰间迅速一摸,碰到一节短柄,这才想起自己随身带着一把木剑,连忙挥了出去。幸而她得了沉香指点,又颇具内功法力,才没死在这阵势浩荡的第一招突袭之下。“你们干嘛!我认识你们吗!”敖寸心心下着慌,不自觉犯了对阵中的大忌,这一声嘶喊出来,真气已泄,掌心的力道被人生生顶了回来,胸口一阵闷痛。一道掌风迎面劈来,敖寸心奋力一避,却觉背心森寒,再也变招不及,浑身血液上冲,脑中一片空白。连自己是谁都没弄清就要死了,大概是这三界中最可笑的孤魂。她悲痛地胡思乱想着,并未受到预料中的致命一击。顺着众僧目光的焦点回头,她看见一个身着玄色大氅的背影,大氅在劲风中抖动。“还不快走!”那人一声断喝,低沉的嗓音浑厚如夜。想不起具体哪一年在娑婆谷远远望见过他,依稀记得这人别号摩昂太子。一种异样的感觉漫上心头,敖寸心循着内心的声音,本能一般运转心法,如有神助地将曾与杨戬并肩演练的剑法使将出来,登时威力大增,单独杀出一条生路。两人所使兵器虽不相同,身法路数却如出一辙,配合得天衣无缝,少顷便扭转了局势。敖摩昂的三棱锏在再次刺出一道血泉后顺势回调,将敖寸心的木剑往后钩去,正拍在银合马臀上。“快走!就当从没见过我,再也不要回来!”敖寸心来不及回答,就被银合马顺着他开辟的生路带出了包围,一骑绝尘。被冷风一灌,她才觉得身上的大小伤口痛得难忍,不致伤了性命,但也着实不轻。银合马突然一个趔趄,前腿跪倒,将伏在背上的敖寸心重重摔了出去。敖寸心担心爱马出事,赶紧过来查看,竟见左前蹄的马蹄铁生生蹩掉了,伤口倒是还好,这一看却看出了些别的。两行凹纹生在当心,眯眼瞧着,形状颇似古体汉字,试着读去,凑成一联平仄不对的诗句。银汉两心合,挽缰驰意马。……“此马名叫银合。”“好名字。”“若是喜欢,便赠与你了。”……“杨戬,你这意思是把心赠与了我么?”呵,你也有心?伤口的血将精致的衣料浸得斑驳,敖寸心转头往西海上空眺去,只有一望无际的惨白云气。最后一眼只是望见了他勒缰而上的背影,而此时此刻,这匹马真正的主人在哪儿呢,还活着吗?只是这样稍稍一想,就痛得不能呼吸。……“你留在这儿没有任何意义,快逃!”……不对……不对!敖寸心拼命摇头。敖烈说得不对啊,这话狗屁不通!她自己固然实力低微,难道杨戬是存了必胜之心才出手相救的吗?他是明知不可而为之,为了心,为了道!撼天动地的大局当前,自己不过是渡海蚍蜉,心中那一点儿女私情更是渺小不堪。她深深呼吸一口,御风往云层深处疯找,云气拂过脸庞,连一丝丝的触感都不曾留下。就好像那个人,突然闯入了她的生命,却若即若离地看不真切。又一次地,她一头顶上了结界,撞得七荤八素。这道结界不寻常,她撞上去的时候,忽而觉得周身血液里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接着,她便看见一个僧袍如墨的人稳稳立在狂风呼啸的结界内部,乌发如瀑,双目静合,棱角分明的面庞令她瞧得心头一凛。这种面相的人,大多残暴异常,即使他罩着一袭简素僧袍。敖寸心的目光急急落到对面之人的身上。他依然穿着那身素白便装,银色的獬豸绣文别致地点缀在腰间,煜然似幻,长睫低垂,瞧不见他眼中的神色。是杨戬啊……杨戬究竟是谁呢?她只要一想这个问题,就脑壳发痛。敖寸心收敛内息,平托左掌默念法诀。掌心轻雾升腾,视线透过雾气,看见了另一番世界。沟壑纵横,黑白散落,一张广阔棋盘平铺云上,无天与杨戬各自立于将位。黑白棋子不断相击吞噬,激起暗红棋盘上血色的水雾。再细看去,每一次血色的水雾中都若隐若现出另一个无天和另一个杨戬,乌光如刀,锟铻剑寒。结界中生死瞬息,结界外的凡间却是一副岁月静好的假象,或许天廷的上仙们就是看多了这样的表相,才会一步步朽进根里。敖寸心棋艺不精,只看出两边子数旗鼓相当,咬得极紧。按规矩,白子先行,即使杨戬最终多剩了一子,也是要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