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致命的三尖两刃戟刺进他们心窝时,她想,她是舍不下他们的。“我后来才知道我口中的爹娘其实是妖怪,他们被杀后,鄯城的凡人都不敢再住,纷纷投亲靠友搬到别处,我与义兄就把空出来的鄯城建成妖的自在生活之地,没有歧视,没有‘天道’。”黑釉碗中浓绿泛白的末茶散出清幽茶香,将妖气也晕染得平和静好。凤云瑶悠悠叹了口气,“沉香哥哥,花满楼曾发生过一场命案,只因我家小狐妖不留神露了原形,就被吓破胆的凡人恩客一刀捅死,冤也不冤?妖族自古就被归为邪类,到了如今的年代,仍没半点解脱。你是劈山救母的英雄,又促成新天条有功,早已没有神仙歧视你的出身了吧?恐怕是不懂妖族处境的艰难的。”意料之中地,沉香气息一窒,已被凤云瑶察觉得透彻。他不是曾经的浮躁少年了,将茶碗放回桌上,身体靠住椅背,笑道:“也并非全然不懂,我媳妇也是妖。”凤云瑶见沉香不愿深谈,便知说到了敏感之处,将话头一转:“沉香哥哥,我说个笑话,你听不听?他们都说,我前世是天上的王母娘娘,谁若能得了我的本命真元,便有大大的好处。”云上密语刘沉香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能与王母的转世坐在妖城的茶馆里聊上整日。一个背负“妖孽”之名的救母英雄,一个自幼与妖结交的特殊少女,终归是投缘的。他们从神妖之别聊到种族通婚,又从习武修炼聊到佛道分歧,只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茶馆里的客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以肉眼凡胎看来,是再平凡不过的市井生活。沉香舒展了一下久坐的肩背,望向门外的夕阳。整整两日了,还不见敖寸心回来。他当时看见杨戬已到,便没去打扰,但这么久都不见人影着实有些担心,不免抱怨敖寸心见色忘义。一个伙计快步来到凤云瑶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凤云瑶便掏出荷包准备结账。沉香瞧得稀奇,又不好直接问:你们这儿催人结账还偷偷摸摸的吗?凤云瑶接着沉香方才的话题说道:“敖姐姐自己也有些神通,又有三界战神护着,你瞎担心什么?沉香哥哥不是一直想知道前日冲出去的妖蛟是谁吗,说起来,你们也算旧识……”“敖姐姐?”沉香拍案而起,震得茶碗颤了两颤,咬牙道:“小娃娃,你这个爱给自己乱抬辈分的毛病怎么还没改?”凤云瑶哼了一声,与沉香简单道别,匆匆离去了。漠海长枯,蓝天如湛,金裙在高风里猎猎飘过。“哪里去?”凤云瑶躲在云气中拉住路过之人的手臂,嘻嘻笑道。那人吓了一跳,看清凤云瑶的面容才长长舒了口气,“你又闹我,我正要回鄯城找你!花满楼没出什么事吧,你见到沉香了吗?”“放心啦,我的地盘怎么可能出事?好姐姐,你的面具呢?”“坏掉了。”“坏了?”凤云瑶深深地瞧着那张本应隐在面具背后的白皙面颊,眸色间千回百转,“也罢,都是定数。看你像是从玉门关方向来的,得了舍利子?”敖寸心眼神微动,歉疚道:“没有。杨戬把那颗舍利子给了一个叫哪吒的神仙,说是要转交给……”她忽觉失言,“没什么,他们把舍利子拿走了,我没敢吱声。”凤云瑶稚气未脱的面上笑意更深,挽住敖寸心的胳膊,仰头眨着杏眼,“好姐姐,不必自责,这都是小事,我又不会怪你。当初你为了夺到五庄观的舍利,竟敢与镇元子大打出手,若非我及时赶到,你非弄伤自己才肯回头呢,也忒实心眼。”“好妹妹,我心里有个疑问,你若当我是朋友,就如实回答我。”“说呗。”“我第一次接触你的法力时,便觉亲切类同,后来发现那是黑莲一脉的神力,我是不是……在住进娑婆谷之前,就是你们的教众?不然,为何我体内也有黑莲之力?”凤云瑶被问得一愣。敖寸心进入娑婆谷之前,她还远未出生,哪里能知道这些原委。她细细琢磨片刻,摇头道:“你不是我们的人呀。看得出来,你不信我们的教义,甚至开始信了杨戬的邪。”她唇角笑靥不减,就像是说起今早窗前新开的小花。缥缈云气从她身侧流走,与敖寸心隔开一层白雾。敖寸心忙道:“当日你曾说,带我出谷的条件就是帮你找齐十七颗佛骨舍利,我们还远远没找完呢……”“是啊,远远找不完呢,不知要找上十年还是二十年。”凤云瑶松开敖寸心,“你有如来的佛丹相助,可感知舍利子的所在,短短数月间就帮我找到了两颗,这第三颗虽未得手,好歹有了着落,你不欠我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