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哮天犬满脸喜色地端着一簸箕草药奔到大营,一眼便瞅见正为伤兵治疗的杨婵,忙窜过去将她请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道:“三圣母,姚四哥差我来告诉您一声,主人回来了!他说让您忙完这边的事再回府,就跟往常一样,莫叫别人看出异样。”杨婵心头一热,从哮天犬手中接过簸箕,“知道了,他怎么样?”“挺好的。”哮天犬喜滋滋的,放开了声音道:“您看这边还缺什么药材,我去回了康大哥。”待杨婵忙完手上的活,天已黑尽了。她匆匆回到杨府,进入内堂,却不见人。往书房走去,果见门户紧闭,人声隐约,烛光将几个人影映在窗上,晃动不清。杨婵正想着去做些宵夜犒劳议事的诸兄弟,忽听屋内传来沉香提高嗓音的恚怒一声。“为这样狭隘偏颇的玉帝卖命,他想得倒美!用不上我的时候,一口一个‘妖孽’,恨不得马上砍了我,这番用得上我了,就使起招安齐天大圣那一套,其实骨子里仍觉得我是个杂种!我刘沉香吃饱了撑的放着凡间的好日子不过,去天廷受人白眼?”房门霍地打开,沉香见杨婵就立在门口,立时面露愧色,快步离开了。屋内寂静了片刻,众人陆续起身散去,安慰杨婵沉香生气也是情理之中,不当责备。杨戬最后一个从屋里走出,见妹妹就等在门口,展颜一笑,暖若春风。“二哥!”杨婵快步赶上前去,握住他的手臂,没想到竟令他身子一颤,“你……”蜀中杨府“岐山出口被妖兽堵死了,路过时刮了几道口子。”杨婵推上袖子,果见几道凝着血的抓痕,不由得秀眉紧蹙,“凶兽的爪牙大多有毒,怎么不先处理了再议事?都是自家兄弟又不必见外,二哥着的是什么急?”杨戬笑道:“挂心战局,便顾不上了。”杨婵拉着杨戬在椅上坐了,取来仙药、水盆等物,半跪在他身侧细细擦净伤口,敷药裹好。“刚才你们在说什么,沉香好像……”“有人以贻误军机为由参了我一本,玉帝便摘了我的副帅之衔,让我辅助李靖做军师,点了梅山兄弟照常坚守军职,又想重用沉香。沉香心中替我不平,抱怨几句。”涉及军事,杨婵不便多言,又问:“伤了别处没有?”“没有了。”杨戬将杨婵扶起,“三尖两刃戟与我之间的通识断裂,多半被黑莲宗的人收缴了去,可恨我们连岐山那道屏障都难以冲破,遑论到灵鹫山寻人。”杨婵思索片刻,“别太担心,他们若真破了二哥设下的封印,就不会是为了取他性命,倒可能借他要挟你。”杨戬回卧房取封神之战时常佩的锟铻剑,杨婵左右无事,便陪他同去,也好说说话。杨府里陈设简素雅致,有些是杨天佑和瑶姬亲自设下的,有些是杨戬成亲后添置的,个别器物已些许通灵,在烛灯下晕着柔和的光辉。二人聊着,杨戬已将卧房烛台点了,从架上取下锟铻剑来,拔剑出鞘,剑身通体赤红,光滑无痕。《列子·汤问》记载,周穆王大征西戎,西戎献锟铻之剑,其剑长一尺有八,纯铁百炼,用之切玉如切泥焉。几百年未曾碰过,它倒是一点未变。杨戬微松开手,剑柄上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字,“归”。杨婵瞧得稀奇,笑道:“我才知道这里原来刻了字,谁刻的?未免太丑了些,该不会是哮天犬吧?”“二爷,原来您在这儿。”是康老大赶了过来,又向杨婵打了招呼,“二爷,哪吒三太子来了。”“我这就过去。”杨戬收剑入鞘,挂在腰间,又嘱杨婵早点回房休息,便往外堂去了。在外人看来,完全是兄友妹恭的美好景象。杨婵望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有时候,看上去分明一切如常,但当事人却能敏锐地察觉到那层微妙,心的距离已不似从前了。二哥,任司法天神的这些年,你的确变了,变得寡言难测,谋算深藏。可你千算万算,也算不准人心的。天条出世之前,你曾说,我对你的恨,就是沉香前进的动力,但你怎就想不到,今生今世,我岂会恨你……二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让我们兄妹和好如初?杨府外堂,一个貌约十三四岁的灵秀少年立在门口,肤如莲子之白,唇若莲花之丹,一身战甲缀着莲藕之纹,肩上套乾坤圈,右手持火尖枪,腰间缠混天绫,正是哪吒三太子。“哪吒兄弟,听说你受伤了,可好了吗?”杨戬迎上来,请他到屋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