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敖烈回答,女子已把金灿灿的锦绣小丸吞入口中,运劲化开,起身便要去谷口一试。裙摆在面前荡开,敖烈黯然地拉住她的衣袂,“你出不去。”仿佛一簇跃动的火苗,在淅淅沥沥的雨季里被淋灭湿透,女子静静地定在原地,半晌,回身将手搭在敖烈肩膀上,绽出一个微笑:“我就说嘛,你告诉过我,我是犯下罪过被龙王囚禁于此的,这道结界就算是齐天大圣来了也破不开……话说回来,你今儿个神神叨叨的,到底梦见什么啦?”想起昨夜的梦境,敖烈只觉脊背生寒,浑身僵冷,勉强笑道:“梦见一个人,一个很久不曾见过的人,却已不是我熟悉的样子了,真怕往后余生再也看不到当初的她。”“谁啊?”“她叫……”低低地说着,敖烈眼中已蒙上一层浅浅的水汽,只因侧对着女子才未叫她看见,“……敖寸心。”……“快跑啊!”“救命!”惊呼层层,百姓四窜奔逃的尖叫声中,银蓝幽邃的火光不带一丝感情地将那座已烧成木架的房屋完全吞噬,连带着屋架下的一对穷奇兽尸身,片羽不留。尚未凝结的血珠从三尖两刃戟的刀尖上滴下,落地无声。这杆威震三界的神兵也不知饮过多少凶兽劲敌的鲜血,在幽蓝火光的映照下泛着泠然寒芒。一条黑色细犬朝房前那煜然孑立之人奔来,化作一个黑瘦汉子,满面歉然地凑近道:“属下该死,刚才明明还有人类的气息,这会儿实在一点都闻不着了,是不是先回天复命?”那人手腕一翻,掌心流光闪过,森寒长戟已幻作一柄雅致的漆骨折扇。晚风习习,伴着火烧木焚的噼呖之声,将那人的素白衣摆吹得猎猎生响,带起不怒自威的严傲冷峻。“急着上天讨赏了?务必把这家的养女找到,不许走露半点风声,一有消息立刻回我。”黑瘦汉子忙躬身应了,抬眼瞧见他一贯寒似冰霜的面上隐有不忍之色,便未立刻离去,低声道:“那小女娃确实挺可怜的,主人已替她报了仇,也算尽心了。她身份特殊,招引祸患也是免不了的事儿。主人放心,属下一定全力搜寻她的下落。”暗夜如咒,火光似刑,在大漠孤城中描摹下一场家破人亡的绝句。一个哭得满面花乱的小女孩将双手按在无形之墙上,跪倒在寂静的沙坡,望着远方的故城嚎啕哀喊。不知哭了多久,待火光渐消之时,她终于渐渐哭累了,抱住自己小小的肩膀呜呜咽咽地抽泣。“我要爹娘……爹娘都死了,被那个大坏人杀死了……我要爹娘,我要爹娘……”她抬起头,满眼是泪地看向立在三尺外一言不发的男人,“你认识那个大坏人吗?”她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长发披肩的男人,通身黑衣仿佛隐在浓夜之中无法亲近,神情淡漠的脸上看不出多大年纪,好像比爹娘要年轻些,又好像已经很老很老了。“他是杨戬。”“杨戬是谁?”“杀死你爹娘的人。”小女孩撇了撇嘴角,又生生把从肺腑里升起的哭意忍了回去,“那你是谁啊,为什么救我,你是我爹娘的朋友吗?”她才问完,便后悔了。自己的爹娘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却仍与眼前之人无法相提并论。这个人,从头到脚裹挟着一层让人莫名恐惧又莫名心安的力量,那种力量强大到令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匍匐在山脚的蝼蚁,而他,就是那座足可蔽日的巍峨高山。男人并未回答她的问题,“我只救你一次,余下的路,你自己选。”“我要去找医官,让爹娘复生!”“他们死在杨戬的三尖两刃戟下,魂魄消散,不入六道,永无复生的可能。”小女孩被漠然的真相刺中,反倒哭不出来。“孩子,你今年七岁,资质绝佳,是个习武参悟的好料子,等你学得一身通天彻地的本事,便可为你爹娘报仇,全一全人间孝道。”小女孩聪明绝顶,懵懵懂懂地跪行到男人脚边,拉住他的衣角岂怜,“神仙老爷,求求您收我为徒吧!我会洗衣,会自己照顾自己的,我……”男人收回视线,低头看向小女孩,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岐山凤凰谷,我在那儿等你。”说着,不知如何变出一朵墨色莲花,簪在她一侧的发髻上,“戴上它,诸法无踪,无人能寻到你。”不等小女孩反应,男人已凭空消失了踪影,唯余苍凉的风呼啸在雄浑大漠。……石桌旁,女子以手托腮,“敖寸心是谁?敖姓,心字辈,听起来是个龙族王室……啊,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有个亲姐姐叫敖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