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走吧……我已经……已经没有立场再留在这儿了。”“天黑了,不安全。”“你放我走吧。”“……”“你放我走吧——”“……”陈明咬牙,“你现在还只是签了离婚协议书,我们还没离婚呢!”文邺垂下手臂,放弃了。客厅里只剩下滴答的闹钟声。文邺上前,从背后抱了陈明,下巴抵在陈明的肩上,头埋在聪明的颈窝:“你是真不要我了?”陈明没动,他不敢动,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会把文邺抱回自己怀里。见陈明没说话,文邺松开了手:“我明白了。”文邺重新站在陈明面前,吸吸鼻子:“我们商量一下文明跟谁吧”“你先去休息,明早再商量,已经很晚了。”“不,今晚决定好,明早咱们就去民事局,办理离婚手续,之后我就要走了。”他现在对我已经快变成陌生人的口气了,陈明想。陈明问:“你不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的吗?”文邺一阵苦笑:“不重要了,你……幸福就够了——你要文明吗?”文明是他们的儿子,是一直年迈的中华田园犬,这条狗是他们曾经一起救下的,也算是两人相爱的见证。“儿子跟你吧!你心细,我照顾不好。”文邺听明白了,点点头,就回了卧室。陈明也就地跪了下去,在黑暗中几乎跪了一宿,惩戒一般。陈明想去看看床上的人,黎明快天亮时,他最终没能压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渴望:这个人即将不属于自己了,他就要走了,让我最后好好看看他吧。陈明悄悄溜进房,用手一点一点仔细描摹着文邺。这个人,他爱都爱不够,怎么会腻了?幸好他不如自己这般痛不欲生,他必须得快快乐乐地活着。陈明凝视了文邺很久,最后擦擦嘴唇,如亲吻神明般在文邺额头上留下虔诚一吻。二十一天足够养成一个习惯,何况是陪伴了自己快二十年的人。两人离婚了,陈明甚至为了文邺收拾东西,请了假。陈明是从来也没想过,婚假也可以是离婚假。按他们之前商量的,文邺会搬出去,陈明说要给陈明一笔分手钱,被文邺拒绝了,他说他跟着自己完全是心甘情愿,自己不欠他的。听得陈明又是心酸又是甜蜜。奈何陈明是真的不放心,他宁愿花钱给自己未来三年买个心安,于是,趁文邺整理衣服,他把分开存的五张卡藏在了文邺的行李中,还是分开放的。离婚便也是分家、分财产。可是文邺大量半天都不知该怎么分。沙发是当时两人一起攒钱买的,沙发上的靠枕是文邺按着陈明的喜好掏钱买的。墙上挂满了两人相爱的照片,他们为了纪念彼此,甚至在墙上画了一幅两人爱情发展的路线图,从最初年少时代的相遇、相仇,再到后来的惺惺相惜、相互欣赏,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也要终止了……他们的确是离婚了,可是在文邺心里,他对陈明的爱不会结束,他会找个地方躲起来,偷偷爱完陈明一辈子。墙上的相框如果摘下来,都会和墙壁形成明显的色差,这要他怎么割舍。甚至是属于他们的盆栽,因为放在一起,他们的枝条蔓延到彼此,若是强行拆开,恐怕是养不活的。原来古人用连理枝形容爱情,不无道理。这么一看,他文邺还要学贾宝玉“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一回,离开他们是多年的家,竟只要带上他的衣服,他的人,他的老狗,开走他的车,如此简单。说句记恨点的,文邺到希望那房子——他们曾经的爱巢后来的女主人能因房子里无处不在的他们相爱的痕迹而发疯,所以文邺几乎是净身出户。文邺本是想在旅馆里留两夜再做打算,但主要考虑到他儿子进不了旅店,还怕两人在同一座城市里,万一哪天在街上看见他们夫妇二人你侬我侬,情欢意合……他不是自找苦吃吗?所以在开车回老家的路上,文邺顺手也把工作辞了。文邺的老家在北方,家里早没了人,这也是当初两人能比较顺利地结婚的主要原因。他老家离这儿挺远的,开车几乎是要跑上一整天。文邺自从五六年前和陈明在一起,这还是第一次“回家”。开车的时候,文邺就停不下来心中的感叹,因为他是几乎找不着回家的路,最后实在是无法才开了导航。其实反过来想,这么七拐八拐,能遇上一个曾经对的人,也挺不容易。一路上,走走停停,有劲时就开车上路,没劲了就下车抱着儿子玩儿,一场决绝的永别成了一场独行的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