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当然也知道文邺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文邺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他一定要知道原因,才有考虑的可能。但是,陈明不可能告诉文邺原因的。撒谎,已经是陈明千算万算推算出的对文邺伤害最小的路了。“为什么要离婚?”文邺拉过陈明的手,把他拉近自己身边。陈明没勇气,也没打算去挣开那只温热的手。听语气,文邺是循循善诱的,压根听不出有什么怒气,好似两个小时前那个要离家出走的人不是他。两人靠得很近,绕在文邺身上的水汽都能飘到陈明身上周游一遭。陈明沉默了,再开口却仍是原来那一个答案:“我腻了。”文邺好似没听懂,捏捏陈明的手指骨,注意力好像全放在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手上。“你腻什么了?腻了工作?腻了这样的生活?”文邺停顿,把额头贴在陈明的额头上,待两人的视线终于成了一条直线,文邺才慢慢补上息后一句,“还是说,腻了我?”陈明的手猛地抽回来,脑子来不及反应,身体已先有了动作。等大脑回位,他才发现自己背靠着客房的门,手里攥着夏凉被和枕头,视线都模糊了,他眼中的万物,都是扭曲的。一眨眼,泪水就滑下来,打在薄被上,可是,陈明只能死咬住牙,无尽的悲伤只是被压抑成低沉的呜咽声。腻了文邺,怎么可能?他这一辈子,就算腻了谁,腻了爸妈,也不会腻了文邺。他该怎么办?两人的人说坚持不在一次两次,也不在三次四次,而在于千千万万次、亿亿万万次,可是对于文邺来说,他的坚持在第三次就被打破了。第三次要求离婚,陈明成功了。那天的经过文邺已经记不清了,文邺觉得那该是他人生中排的上前五的刻骨铭心(陈明向他求婚排第一,陈明与自己结婚排第二,陈明与自己第一次初吻排第三,他们离婚排的上第四,就连两人相识都只排得上第五,文邺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都是和陈明在一起的),可是他竟然已经记不清了,直到后来,医生告诉他,是大脑为了保护他,选择了遗忘。那天来得毫无预兆。当时,文邺正在电视机前抱着儿子顺毛,门锁响动,接着进来一个女人。文邺还很疑惑这个人为什么会有自家钥匙,直到他看到了跟在她后面的陈明。按道理来说,当那两人并排站在文邺面前时,他就应该预料到什么,然而出于对陈明的完全信任,文邺只是不明所以地望向了陈明。“你不是想知道原因吗?”陈明顿了一下,眷恋地看着文邺对自己坦诚、完全信任、丝毫不隐瞒的眼睛,狠心豁出去了,“她才是我理想的结婚对象。”陈明自己心裂的同时,表面上却只能装作无畏不在乎的样子,而实际上,陈明忍不住接着表面的不在乎,去静静观察文邺的一举一动,生怕他有太大的反应……伤了自己。陈明是多么矛盾,他既希望文邺因为在乎而悲痛欲绝,又怕见了文邺伤心落泪而更加难过。文邺本是不信的,见那女人满脸绯红,才是有了丝丝危机感。是这女人要把他的陈明抢走了吗?陈明知道,文邺明显还不是完全相信的,他转过脸,对着身旁的女人,忍者胃部的剧烈恶心不适,吻在那女人的唇角。余光中,陈明看见文邺眼睛都瞪大了,他甚至为了让文邺信服,还把那个若即若离的吻延长到两三秒。陈明简直是用意志力撑过这短短两三秒,他忍不住想推开这个陌生的女人,冲进厕所里,吐完胃囊里的食物。现在,果然,文邺眼眶红了,他相信了,而陈明好像心也死了一样。文邺冲进卧室,翻出了自己从陈明那里没收来的离婚协议书,在陈明签名的下面,颤抖着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人最近都很少碰他,怪不得每天早出晚归见不着人影儿,原来是有了新欢啊!他不得不走了,他得腾位置给他心爱的女人。文邺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落在旁人眼里是多么无助弱小,他撑着门框,把协议书扔给了那个打眼看起来已经有些陌生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女人已不见了踪影。“你……满意了?”文邺抬眼问陈明。爱他,就放过他,给他想要的幸福。文邺忍泪教育自己。文邺甚至穿上鞋,披上外衣,朝门外走。陈明惊醒,一手捏着离婚协议书,一手拉住经过自己身旁的文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