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他已经心平气和了。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他精神分裂,现在操控身体的,是他第二人格?还是身体抛弃了他,自己成精了?正百思不得其解,贺洲听到病房门再次被轻轻敲响,这次又是谁来看他?敲门的节奏和力道都很有礼貌,有点陌生。在身体说了「请进」二字后,贺洲随着身体抬眼看见,进来的人,竟是车祸那天他捎带回来的关大少。这大半个月里,他跟着身体看过关大少在网上铺天盖地的新闻。说他在丧礼上回来,揭穿沈家当年弃养他、骗他上死亡飞机,以及讨要抚养费的事;说他雷厉风行,手段狠辣强硬,一回来就把在公司作妖的人全都赶了出去,狂跌的公司股票迅速回升;还说他在国外遭遇了绑架,有人假扮他上了飞机,所以他才会没事、所以遇难者名单里有他、所以他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跟绑匪斗智斗勇,才成功脱险回来。总之众说纷纭,精彩得简直可以编成一本书。贺洲心下感慨地看着他静静无言,反正他现在又不能用身体说话。而拎着鲜花果篮和纸袋的关雎,也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至于他的身体,应该跟每次有人来看他一样,等着对方先开口。因为身体没有他的记忆,不认识他交际圈里的任何人。所以两人(或许是三人)敌不动我不动,相顾无言了半晌,最后还是身体忍不住,“你是?”对面的关雎突然眉眼一扬,整个人都明媚起来,欢快地飞扑过来,“老公!”贺洲瞬间懵逼:老、老公?身体似乎也吓一跳,“不、不好意思啊!”小心地指指自己的脑袋,“我车祸撞到了头,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关雎当即不高兴地甩脸色,把鲜花果篮往旁边的柜子上一搁,“那你什么意思?失忆了就可以不认账吗?”说着,把手中的纸袋子往他跟前一递,“喏,这是你那天晚上留在我那的衣服,我给你洗干净送来了。”贺洲:“……”神他玛德那天晚上。身体也:“……”无语了一下,讪讪地把纸袋接过来,“没有不认,所以我们是夫夫?还是情侣?”“你说呢?”关雎轻哼一声,转身从果篮里拿出苹果坐在病床前削。低头垂眼的,睫毛长长,五官精致如画,看着很静谧美好。身体似乎被他这颜值冲击得晃神了一瞬,随即茫然又讨好地冲他小心一笑,很符合一个失忆忘了爱人、感到很抱歉的病人,“我不记得了。”关雎「啧」了一声,饶有兴致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说不出的玩味,“真的吗?”然后贺洲感觉自己半躺病床上的身体,很不明显僵了一下,声音无奈且低落,“这还能有假?我连自己刑警的能力都忘了,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想起来,还能不能继续任职。”关雎抬眼起身,似笑非笑地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那祝你早日康复。”说着抽了张桌上的湿巾擦了擦手,意味深长地告辞,“我还有事先走了,晚上梦里见。”直到关雎离开了,在风中凌乱的贺洲这才渐渐冷静下来思考:他跟关大少唯一的接触,就是车祸那天,捎了他一段路回京而已,话都没说过几句。而那时的关大少,虽然气质看着矜贵自持,待人却温润清和、谦谦有礼。不像这次,又浪又皮,没个正经。而且全程似笑非笑,说话兴味,像是在看戏、也像是在恶作剧。所以,关大少为何前后两副面孔?为何在失忆的自己面前,要瞎编和自己的关系…等等!贺洲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在身体开口解释自己失忆之前,关大少已经突然喊他老公。所以,关大少这是在…诈他?!不对,是诈他的身体!难道……贺洲突然激动了,难道关大少看出来了现在身体不是他自己?!对!贺洲还想起来了,关大少一进门的时候,神色还算正经地打量了他半晌不语,然后在身体开口说话之后,才突然变了态度。思及此,贺洲好想问问关雎是不是看出来了问题,是不是知道他这情况是怎么回事?可是,身体不受他控制,没法去找他问他。他发不出声音,传达不出情绪,连思想意识都被禁锢着没法表达。好像身体为牢,把他关在了无人知晓的角落。这让贺洲突然有一种,全世界都没有人知道他存在的孤寂感。在这短短的20天,他就像被关了漫长20年的禁闭。要不是他心性坚韧,估计早就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