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游今当然不是他的真名。
他曾经用过的名字有很多,比如说几年前他在洛阳的沁春园里唱曲的时候,他叫白幽梦,再比如说一年多前他去了金花镖局当镖师,那个时候他的名字就叫做白鹰扬。
但现在他游历回到京城里,一想到自己空有本事闲游至今,便取了个白游今的名字。
京城里可供他选的活计不少,可他自认为自己以二十四节气命名的惊神指已修炼小有所成,总归不能再和用上两个假名的时候一样混的是人下人的日子。
于是他苦思徘徊良久,一边以贩画代书为生,一边寻求机会。
然而他发现,京城不是那么好混的。
从一个堂口的小喽啰混起太过掉价,毛遂自荐又无门路,天子脚下的杀人得名又过于剑走偏锋,稍有差池便是先把自己的小命搭上了,但有人先做了典范,白游今是有些意动的。
现在他或许有了另一条门路。
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这话里的暗示意味实在是有些明显了。
时年朝着书肆的老板丢过去了片金叶子,示意他关门片刻,有话要跟白游今谈。
先前她刚入汴京的时候,在他的摊位上买了把扇子,便感觉到这人不简单,而不简单的人不能是寻常作用。
白游今重新坐了回去。
他面前的少女神色淡淡,但在那张脸上就算再表露出什么不悦的盛气凌人的表情,恐怕都是好看的,在室内的光线下,她的瞳色显得要比寻常人偏几分水波涤荡之色,让她看起来总归少了几分距离感。
“你是想代替六分半堂招揽我?”白游今先开口便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策,他稍微急了点。
时年摇了摇头,“不完全是。”
“白公子不觉得,以你的武功造诣和文墨功夫,只做六分半堂刚招揽的一个下属的从属,有些屈才了吗?”
白游今很想说,屈才不屈才的不应该她考虑的事情,不管怎么说,有个晋身的都要比当个唱曲的或者是镖师要好上太多了,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她这么说他的心里是有些舒坦的。
没人不喜欢别人高看自己一眼。
“那阁下是什么意思?”
“如果白公子想将这个当做招揽的话也可以,但或许我只是在给你指一条出路,这个选择到底要怎么看待,白公子大可以自行评判。”
白游今本能地觉得,她的下一句话恐怕很有分量,果然他听到从她口中说出的是,“白公子可听说过六合青龙?”
时年有这个运气,一抵达此地就遇上与自在门上一辈弟子纠葛颇深的织女前辈,但对白游今这种有天赋和本事,却其实一直在底层人物中徘徊的人来说,自在门是一个太过于神秘的门派。
或许时年提及元十三限,他还能说自己听说过那位的威名,毕竟是老四大名捕之一,光说六合青龙,他便只能摇头苦笑了,“请姑娘明示。”
“蔡太师招揽元十三限进京,前些日子还与惊怖大将军发生了冲突,为的是一个死去的弟子,此事在京中已经闹出一轮沸沸扬扬了,这一出闹剧并不只是因为两边各死了个人这样简单。”
“元十三限手底下带着入京的六名弟子,有个合称便叫六合青龙。”
白游今混迹江湖,当然清楚这样的合称势必有自己的意义,再一想到元十三限打上门去的不管不顾,和明明双方势力不对等,却最终的结果是和解而不是元十三限被赶出京城,他也算能将事情猜的七七八八了。
“六合青龙大阵威力非同凡响,且有些特殊的用处。”时年开口的解释印证了白游今心中的想法,“白公子,不知道你有没有考虑顶上这个位置?”
劝人拜师,还是劝一个此前压根就不认识的人拜师,绝不是什么正常人会做出来的举动,偏偏时年此时的语气就跟问他有没有兴趣一起共进个午膳一样自然得很。
但白游今也不是什么正常人,他心思百转后开口问道,“这个位置是个急缺?”
“不错。”
“六分半堂、惊怖大将军府和元十三限同属太师阵营,却彼此之间不希望对方坐大?”
“正是。”
白游今觉得自己听懂了,于是他继续问道,“那么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他这个素昧平生,此时甚至还在卖画为生的穷酸小子。
“白公子对六合青龙所知甚少,但我却可以肯定地告诉白公子,倘若你有心一争,这个位置归你的可能很大。六合青龙中殒命的那位名叫赵画四,他从元十三限处继承来的组成六合青龙大阵的武学,名叫丹青腿,他手上脚上的功夫都契合着画境之道。”
“现在的京城里,画技有白公子高的,武功没你高,武功在你之上的画技未必有你出众,更未必会对那个位置有意思。白公子倘若不是想要在京城里出人头地,便不需要在画摊上挂出这样的暗示画作,我想我应该没有理解错白公子的志向。”
“如果白公子是只想当一个此时空有自身武力,有相爷和太师名义上的劝和支持的人的徒弟,那么白公子大可以当今天没有和我的这一番交谈,往后前路便是你自己谋划的,我只是给你提了个建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