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烈都忍不住想要说一句时也命也了。
刘宏在张温出征凉州之后,将先前被撤职的杨赐重新提拔回到了三公的位置上。
可或许是因为迟迟未到的雨终于在此时落了下来,让洛阳从热转凉,又或许是因为这两月之间担忧于蝗灾民生,杨赐的身体一直就不算太好,总之在这个委任诏书刚宣读出来不久,崔烈刚要出行前往并州的时候,杨赐就彻底病倒了。
都说病来如山倒,在如今年岁已然不小的杨赐身上表现得尤其如此。
这难免让前来探病的崔烈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大限将至的表现。
故而他连忙接下了杨氏委托他,在抵达并州后传讯杨修的任务。
他此来晋阳一路车马如飞,并不只是为了尽快解决并州刺史和乐平侯的这件事,还为了传达这个消息。
杨修若是赶得及,应当还能在祖父过世之前回返洛阳。
乔琰闻听杨赐病重的消息先是愣了愣,又当即回道:“我立刻让人前去,使君的随从对路线不熟,难免耽搁时间,此事还是我来做吧。”
生老病死,人之常态。
可忽闻杨赐病重的消息,她也越发意识到,这大汉临近末路的气象,在这一个个汉室忠臣的衰老病死面前,变得越发清晰。
甚至于,如今已是中平二年,距离刘宏自己的死期也只有不到四年了。
准确的说,三年零九个月。
乔琰心中所想到的未来不可能对面前的崔烈提及,她只是又对崔烈开口说道:“说来,使君大可不必以君侯二字称呼我,既然陛下有旨,让我静思己过,并听从使君教导,虽无师徒之名,也可算有师徒之实,以烨舒二字称呼我便是。”
崔烈并未对此表现出什么诧异之色。
先前刘宏在朝会之上已经提到过了乔琰的表字,要崔烈看来,这还当真是个格外符合她的字,光是看她在迎接洛阳来使之时的表现,便已经足以从中窥见她的性情特质。
只是一想到这是一把随时能在他的地盘上烧起来的火,他就忍不住有些苦恼。
所幸如刘宏所说,乔琰必须禁足于乐平两年,打磨打磨她这太过狂横的心性,二人之间的交流应当还是比较和平的。
这么一想,崔烈便觉得与其担心他自己,还不如担心担心张懿。
这位上一任刺史在临到离开并州的时候,又从乔琰这里得到了个暴击的消息。
虽然乔琰很想说自己不是在刻意针对张懿,但是怎么说呢……做都做了,还是让对方当个知情人比较好。
“请张太守勿要见怪,先前为让并州百姓决心捕杀飞蝗,我在刺史文书中写,若世上当真有蝗神,其责在刺史一人,不在百姓。”
张懿刚要上马的动作卡壳在了当场。
又听乔琰说道:“料来这蝗神之说也不过是无稽之谈,若真有神明垂怜,如何有可能被我们捕杀殆尽,张太守不必担心。”
“乔侯此话真是……”张懿努力绷住了面色说道,“真是直戳心肺啊。”
听听她这话说的,跟昨日崔烈那一句他是当刺史的,简直是难分伯仲的扎心。
但这么一来,张懿还真难免想到了是否真有蝗神报应一说。
这并州灭蝗因果倘若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让他从刺史位置转去了太守位置上,还真解释得通。
偏偏这些因洛阳使者到来而于州府门前围观的百姓,绝不会因这种联想而对他生出什么感激之心来,而只会因为乔琰这家伙代行刺史之命的舍身一搏,而将其视为并州的衣食父母。
但天子旨意已下,胜负已分,他这位袁氏门生小瞧了对方在发觉他立场后的迅疾行动,落得一个远走广陵的下场,也着实没有什么好再多说的。
好在此后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应当不会有什么碰面的机会。
张懿想到这里,总算是找到了一点安慰。
对方年不过十一已有此等手段,还不知道等到再过几年会长成个何等样子,总归这种事情将来要留给朝中那些人来头疼。
从刘宏此番保乔琰而舍弃他的举动中,在辗转反侧了一夜后张懿品出了点别样的意思来。
这明摆着是乔琰在并州之地拿出的执行力和政务水平,已经足以抹消掉她在性别和年龄上所存在的限制,极有可能会在特定的时机面前,不再只是食邑万户的列侯,而是成为实权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