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隋家娘子把这嫁衣传下去,等到若干年后,她的女儿孙女儿也披上咱们的锦衣,发现其中错了一线,我等岂不是要把这份丢脸流传后世?”
“就算她不传下去,某天她自己发现了,你说,她还会不会像柏家那样,再给咱们介绍新客人?”
一层层假设论下来,薛三娘子才干透的冷汗再度涔涔。
三娘老老实实地道:“嫂子我明白了,从此只要我薛三踏进这织坊,我就得对咱家的云锦负责任。”
有她这句话,云姒华也不必再赘言,姑嫂几个并林婆子拆掉花楼机上的丝线,虽注定今日工期要耽搁,但唯有手脚更麻利些,谁也没再提多余的话,也没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
劳织不辍,夜以继日。
新嫁娘上半身锦衣下机时,年关都快要到底了。
平日在织坊就能倏忽间听见万年街街面零零星星响起的爆竹声,走街串巷的货郎担,应时应景地叫卖过节物事,隔着织坊院墙便能听见迢递而来的吆喝声:
“桃符,春帖喽……”
又有卖冰糖葫芦的,卖新布的,卖鲜花绒花的,年节将近各家各户都洋溢起喜气,尤其今年还是战火消弭后的第一年,人们舍得给自己花钱,为了欢庆太平日子。
如今家中负责采买年货的是林大。
申婆子负责将林大买回来的东西做成食物,并负责照看薛府四郎五郎两个孩子,担起了主内的重责。
家里女子辛勤养家早出夜归,两个小儿郎出不得什么力,又想念嫂子跟两个姐姐,就只能每天送饭时都跟着申婆子,帮忙提提饭篮,午食时就成为了家里难得片刻团聚的时刻。
四郎跟云姒华汇报着最近的趣事:“嫂子,我在街面玩沙包的时候,听见人说永州的大集可热闹了,周边好几个县都要去那里摆摊卖东西,小路子他家阿爹就带他去赶集了,买回来虎头靴还有虎头帽,他还买了两个吕布面人。嫂子,那可是两个吕布面人儿啊!一个吕布就已经很厉害了……”
仿佛对于孩子来说,有吕布面人是件非常不得了的事情。
云姒华失笑:“吕布面人你若喜欢,嫂子忙完这阵也给你买。咱们买三英,战他吕布可好?”
“太好了!”薛四郎大喜,“战他吕布!嫂子,买三英,咱再凑齐五虎可不可?”
云姒华戳戳他脑袋:“你可比嫂子会做买卖。说话间搂走我六七个面人了。”
“嘿嘿嘿。”
听着薛四郎叽叽喳喳,云姒华觉得他挺有活气,但也没忘记询问五郎,总体还是很公平的:“小五,嫂子赚了钱,你想买什么面人儿?”
薛五郎面容白净,表情恬静地摇头:“不要面人。”
四郎哼了声:“装蒜。”
五郎恬然道:“嫂子给我买套属于自己的笔墨可好?”
薛五郎眼瞳如水,又黑又亮,与云姒华接触视线时,眼里读书识字的愿望不加掩饰。这让云姒华想起来这小孩儿那句信口仿来的“疑是银河落锦面”,真是忙得忘记了,家里还有个读书苗子。
义务教育必须完成,开蒙识字迫在眉睫啊。
云姒华拍了拍五郎的肩膀,旋即垂头一叹:“是嫂子都疏忽,你放心,过罢年,嫂子就给你们找塾师。”
五郎腼腆地笑了,如愿得偿,露出口糯米小白牙:“多谢嫂子。”
可是薛四郎哀嚎连连,难以置信地追问道:“嫂子,您说什么?我们找塾师?就连我也要参与啊!?”
“不止是你要参与,年后店铺开张,雇工全都到位,你们三姐得闲也要去念书。”
“嫂子……我可以当作没听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