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年前。
天界一连安静了两年多。润荒神君安玉淙闭关了,两个神君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都淡了。里里外外难得地一派祥和友好和睦,但随之而来的就是被和平泡软了骨头的麻木。
就连长老阁,倒腾来倒腾去也就是凡间那点陈芝麻烂谷子事,连个魔族作乱的热闹都没得凑了。
直到那天,小神君安玉淙出关的时候,抱了个孩子回来。
如雷贯耳,八卦响彻云霄。
安玉淙抱个孩子回来,这可同释玺神君抱个孩子回来不一样。
释玺神君生性风流,尤好美色,坐拥三千绝色美人。若是有一天传出抱了个孩子,那不奇怪。
但是安玉淙,刚刚分化乾泽,结没结契都不一定,而且说不定还是个雏儿呢,这突然带了个孩子回来,那简直给了天界无数渴望爬床的乾元当头一棒。
当安玉淙在众人飞溅的唾沫星子里莫名其妙地成了男妈妈时,这惊天大雷终于劈进了南穀脑子里。
南穀搓了搓手,哆哆嗦嗦地从药袋子里抓出一把银丹草塞进嘴里,嚼清醒了,确认自己没有做梦,才蹦进安玉淙那屋。
屋里确实有个脏兮兮的小娃娃,又瘦又小,也就十岁左右,全身的那破布衣裳都看不出样式来了。那孩子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一动不动,怔怔地看着安玉淙。
“安玉淙?”南穀从窗户跳进来,围着那小娃娃转了一圈,咂摸着嘴,颤抖道,“不是吧不是吧,真是你生的?”
“这孩子不是。”安玉淙将毛巾浸到热水里吸饱了水,然后拿出来拧干,擦净了那孩子脸上的灰土,“但你是啊,这才多久不见,就忘了你爹了?”
南穀不想和他说话,索性蹲下来瞅那孩子,见他小脸一点点干净,倒真有点美人坯子的样子,又道:“这娃娃长得不错啊?从哪捡的?”
安玉淙似乎心情不大好。他将擦脏的毛巾浸到水里重新润湿,然后拿出来接着拧干,水声哗啦,几滴还溅到了安玉淙面颊上。
他沉着脸,没回话,过了许久才道:“到时候再说吧。”
其实,彼时,南穀和安玉淙已经两年没有见面了。
两年前,安玉淙十七岁,分化乾泽。
这其实没什么,天地孕诞的神君与后来被神君选中飞升的仙君,本来就是不同的。自远古创世之神花芥,到后来的北昆神君安周,再到释玺神君安子宋,虽然实力强大至可毁天灭地,恐怖如斯,但也无一例外,都是乾泽。
但神君分化,神力不稳。安玉淙十五岁时因为政变,身负重伤,分化时也没有调养好,因此不得不闭关,潜修两年,调休神力。
中间两年,除却南穀分化为平庸后替安玉淙守关时的几次见面,两人竟是一面也未曾见过,更不要谈说话聊天。
但二人毕竟是自小长大的,南穀六十岁修成人身化为孩童,七十一岁被安玉淙点中飞升时,也不过就是个十岁出头的孩童模样。彼时安玉淙也就十岁左右,南穀是他第一个点上来的仙官。他点个和孩子飞升上来,也不过就是想有个能帮忙看病的朋友。
而那时安玉淙也小,还没有渡劫,所以南穀当时并不算正规的仙君。他现下的正规仙格,都是安玉淙后来补的。
如今,安玉淙也已是十九岁,将近弱冠的年纪了。
如此交情,南穀一听这话,也知道他是问了些不该问的,八成是什么打听不得的秘辛,所以也就住了口,只是道:“行,你不方便说算了。——只是这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收为弟子。”
听见这话,南穀浑身毛都炸了。
如果他人身有狐狸耳朵的话,那狐狸耳朵肯定都支愣起来了。
“我的祖宗哎。”南穀道,“劳驾您想想,您闭关前是不是还收了个小魔王呢?”
“记得,姜煜啊,怎么?”
“你是不知道。”南穀在他殿里一屁股坐下,委屈道,“你不在的这两年,采芑殿差点翻了天!那小子天天嚷着要见师尊要见师尊,三天两头地爬墙到你闭关的那片山头。有一回白虎和我硬把他截下来,看在他爹的份上,又不好罚他,就只能让他呆在自己屋里闭门思过。结果他偷偷从窗户溜了,又跑到后山结界那儿,支愣把破剑就要破结界!最后还是朱雀把他拎回来,结结实实揍了一顿,这才算老实。后来闲下来了,那小子也不嚷着找师尊了,开始拿我和白虎寻开心了。今天凳子上一只死老鼠,明天进门被水浇,这还不算,有一回早上起来有急事要去长老阁开会,醒来一看我衣服全都变成了那小姑娘穿的粉裙子!然后你那死徒弟就在门口笑,说我不让他见师尊,他就不让我去开会!——什么人啊?!”
“噗。”
安玉淙没憋住笑了一声。
“所以你穿了没?那天真是穿裙子开的会?”
“你他妈才穿裙子开会,我罢工了。”
结果安玉淙笑得更大声了。
南穀气得牙痒痒,指着他骂道:“安玉淙,你还好意思笑?你徒弟干的好事!”
“抱歉抱歉。”安玉淙笑着拿着热毛巾摆了个双手合十的手势,“徒不教,师之过。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