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谢无陵拜见霍帅!”
两道洪亮嗓音在帐中响起,案前之人缓缓抬眼:“都起来吧。”
“谢霍帅!”
谢无陵跟在樊宇平身后抬首,一双眼忍不住朝案前看去。
眼前的男人约莫四五十岁,乌发梳得一丝不苟,两鬓却是斑白,剑眉星目,一身苍色长袍,虽坐着,但那宽肩长臂,足见其高大魁梧。
那在百姓口中美名传扬的“霍将军”此刻就在自己面前!
不但能亲眼看到、还能与他对话,谢无陵一颗心都变得滚烫,浑身涌动的热血也毫不逊于在战场上厮杀时的激动。
他在看霍骁的同时,霍骁也抬头,看向这位从军不久,便崭露头角的年轻人。
他站在帐中,挺拔身躯逆着烛光,身上的军士服虽破烂脏污,却难掩他那张线条分明的俊朗容色,及那双闪动着火光般,炯炯惊人的漆黑双眸。
好俊一个后生,好亮一双眼。
恍惚间,霍骁仿佛看到一位故人的影。
只那人的眼里更多是桀骜不驯,而这个后生,眼中更多是如盛夏日光般,灼热又蓬勃的向上生命力。
看人先看眼,几l乎第一眼,霍骁便对这个年轻人生出几l分欢喜。
他放下手中兵书:“今日剿匪,便是你一人剿灭二十匪寇?”
谢无陵先说了声“是”,又补充:“回霍帅,应当是十九个。有个匪寇我捅了他两刀,他还没断气,是我们营里另一位兄弟补了一箭,他才断气。这该算他的功,不算我的。”
霍骁闻言,嘴角勾了勾:“你倒是不贪功。”
谢无陵一时也听不出这话是夸是嘲,他姑且装憨认作是夸,赧然挠了下脸道:“霍帅,小的其实很贪功的,但这功劳不是咱的,咱也不能和自己兄弟抢嘛。反正这回少杀一个,下回多杀一个,也不差这么一会儿嘛。”
听到这话,樊宇平垂着眼,心里呵呵,这小子倒是会现学现卖。
霍骁则哈哈笑了两声,余光瞥过谢无陵的腿,略抬下巴:“行了,都坐下说吧。”
说着,拍拍手,很快有军士送来茶水糕饼。
谢无陵也不敢冒失,跟着樊宇平。
樊叔坐下,他便坐下。樊叔喝茶,他便喝茶。
霍骁坐在主座,慢悠悠端起茶碗,将这年轻后生一举一动尽入眼底,心下也有了个初步印象。
喝过两口茶,他问谢无陵:“听说你是从金陵特跑来我们宁州军的?瞧你这模样,家中应当不算贫寒,如何想来参军?”
谢无陵正盯着桌上那碟黄澄澄的栗子糕,冷不丁听到这问,抬头便见樊宇平朝他挤眼睛,示意他别瞎说话。
于是谢无陵道:“听闻宁州盗匪猖獗,杀烧劫掠,无恶不作,人神共愤……保家卫国,乃是每个大梁子民该有的觉悟,小子虽没什么能耐,但拳脚功夫尚可,这一身好力气在金陵城也无用武之地,倒不如来为国效忠,为百姓除害!”
谢无陵自觉这番话很不错。
岂料霍元帅只是似笑非笑望着他,那眼里分明写着,看你小子能编多久。
谢无陵自小混在市井,察言观色最有一套,一看霍元帅这样,便知霍元帅是个心思通透的。
与这种人打交道,最忌讳耍小聪明——
“咳。”他讪讪握了下拳头,补了句:“当然,若能建功立业,当上大官……那自是最好。”
霍骁饶有兴致:“那你想当多大的官?”
“当官肯定是越大越好嘛!若是当霍元帅您这样威武的大将军,那小子此生都无憾了。”
“呵,你可真是好大的口气。”霍骁道。
樊宇平狠狠瞪了谢无陵一眼,又赶忙起身,朝霍骁拱手赔笑:“霍帅,您别与这小子一般计较,他从前在街面上混日子的,没读过书,也不知什么礼数,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狂得很,我回去定好好教训。”
“坐下,坐下。”
霍骁抬手,那张黑阔面庞一派和气:“人不轻狂枉少
年嘛,何况他也没说错,谁不想建功立业当将军?老樊,难道你年轻的时候不想?”
樊宇平讪讪笑着:“末将老矣。”
年轻时一腔热血,谁没有个将军梦呢?只从古至今,寂寂无闻的小卒多如尘,封狼居胥、青史留名有几l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