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赤诚又粗俗,沈玉娇柳眉轻蹙,而后无奈望着他:“谢无陵,你吃醉了……”
谢无陵竖起眉:“老子没醉!老子和你说认真的。”
沈玉娇:“……”
她看着他透着薄薄绯红的脸,再看他那灼灼明亮的黑眸,一时半会儿也判断不出,他到底是醉还是没醉。
但无论他醉没醉,他方才说的那些话,什么绝无二心、什么一辈子对你好,她也不会真往心里去。
她不是蒙昧无知的村妇,读过诗,也念过传。诗经里说“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传记里也有卓文君寄给司马相如“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便是不说那些远的,本朝的开国皇帝与皇后,青梅竹马,少年相伴,皇后为皇帝生儿育女、疏远外戚,只求他能信守少年时“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皇帝的确守了四十年,可在先皇后死后第二年,他便收用了两位宫女。
也不知先皇后地下有灵,是否会觉得自己那一生的坚守就如个笑话。
因着这种种,在闺阁里,母亲和教习嬷嬷教她,也极少谈及情爱,更多是为妻、为妇、为母的职责。这些学好了,都是实实在在掌握在手里的硬东西,至于情爱……太缥缈了,光凭她一人,难以把控。
“沈玉娇,老子和你说话,你到底听没听?”
男人不耐的嗓音传来,沈玉娇抽离的思绪回笼,望着面前这张年轻的脸庞,点头:“嗯,我都听到了。”
谢无陵看着她这个反应,心底莫名有些不得劲儿。想了想,又觉她这反应,也挑不出什么错。
罢了,这小娘子就是个不解情趣的。
()他有些纳闷地将碗中桂花酿喝了,余光瞥见她又小口小口吃着桂花糕,乖巧斯文,但实在太安静了——
什么狗屁食不言寝不语,有酒喝有肉喝但不说话,这有什么意思?
思及此处,他身子又朝她那边斜了点:“难得喝酒,咱聊聊聊?”
沈玉娇吃糕的动作一停,乌眸看他:“嗯?”
谢无陵:“要是今儿个,你和你家里人坐在一块儿吃饭,也是这样干吃干喝,一声不吭?”
沈玉娇一听他这话,也知道他这是觉着无聊了。
他平日话就多,喝醉酒了,好似就更多了。
“我们也会聊。”沈玉娇道。
“都聊什么?”谢无陵一边眉毛高高挑起:“那你就照着你和你家里人的聊法,和我聊聊。”
沈玉娇看着他:“中秋夜,我们会饮酒、作画、行酒令。”
“行酒令老子也会啊,哥俩好,三星照,四喜财,五魁首,六六顺,七连巧……”谢无陵颇为得意道:“这多简单。”
沈玉娇静了片刻,讪讪道:“我们一般行诗令,春日宴行春字花令,中秋宴行秋字月令,譬如春城无处不飞花,又譬如秋空明月悬、玲珑望秋月……”
谢无陵沉默了。
沈玉娇也沉默了。
她好像又扫他的兴。
但他说的那种令,她实在也不会。
静谧的小院里飘着几分尴尬,沈玉娇抿了下唇,拿起酒坛给他倒了碗酒,嗓音放柔:“不然,还是喝酒吧?”
谢无陵看着那汩汩流出的清澈酒液,默了片刻,忽的道:“你那个谁,会识字?”
沈玉娇倒酒的动作一停,侧眸看他:“……?”
谢无陵薄唇抿了抿,眼神有些飘忽:“就你之前那个短命鬼。”
沈玉娇怔了下,虽不知他怎么突然提起裴瑕,但还是如实点了下头:“嗯,他识字。”
“是读书人?”
“……嗯。”
“哦。”
谢无陵淡淡应了下,便没再出声,端起刚盛满的酒碗,仰头就饮尽。
沈玉娇看着他这狂放的饮酒方式,很想让他慢点,别呛着了。
但他凸起的喉结滚动着,三两下就干完一碗,又一抹嘴巴,放下空碗:“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