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新闻” “唐君,我想到,私生活的话,也很有可能也会成为媒体攻讦你的点。”他的语气里有点难得的吞吞吐吐,“如果可以,还是尽量,嗯……” 唐裕的脚步停住了,他往上拉了拉围巾,不动声色地抬眼看过去。 显然易见的是,这种事情对于像中森银三这个年纪的人,还是有些惯性般的难以启齿。 足足过去了一分钟,他才踌躇着说完下面的话:“你和你对象,还是尽量不要一起出现在公众场所的好。” 唐裕:“……” 唐裕勉强地微笑道:“好。” “幸好你的保密工作不错,只要我们警视厅的人都不知道他是谁,就算有媒体采访到有心之人,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就像突破了什么底线一般,中森银三的措辞也越来越流畅,“但毕竟是特殊时期,你自己也得多留意。” 这句话说起来,在人际关系比较淡的日本,已经算交浅言深的典型。 唐裕都快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只好诚恳地道了谢。 只是,原来我的性向这么……人尽皆知的吗? 回去酒店的路上,那句话阴魂不散,始终盘旋在他脑海。 唐裕一直以为,这件事只有像伊达航这种关系密切的同期知道,却没想到事实的舆论环境比他想的要……夸张…… 的多。 上一次得知这个消息还是在医院里,伊达航的问题让唐裕措手不及,一时间一个头比两个大。 可他一头雾水地查了半天,最后却还是一无所获,于是只好暂时搁置在一旁。 中森银三的话,让他心里陡然多了些紧迫感。 或许寻找自己的住址这件事,已经迫在眉睫了。 唐裕随人潮走过红绿灯,心中缓缓梳理着调查的思路。 目前已知的信息是,失忆前的他对自己的信息口风很紧,从不外出聚餐,从不带人回家。 同事不知道他的住址,不知道他下班后的去向,更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男朋友是谁,与之相对应的,他能从周围人口中得知的信息,也仅仅止步于此。 既然这样的话,要想深入下去,恐怕得从他至今没有找到的住址入手。 躺在酒店大床上的唐裕单手平举,将那串丁零当啷的钥匙串挂在眼前。 其中的一把钥匙样式普通,金属材质,深蓝的塑料外壳上面,印着“b1102”的字样。 这是除了车钥匙以外,唯一一把他至今没有用上的,家门的钥匙。 某个公寓楼的十一层。 看到数字,唐裕反而舒了口气。 出于地质原因,日本的公寓层高普遍较矮,民居更是以六层为顶,稍高一点的公寓,实际层数经常在十楼左右。 十一层是一个比较特征明显的数字,能快速帮助他过滤掉一大批建筑。 即便如此,在繁华的东京,能够被列入待排查列表的高楼依然很多。尤其随着近些年政府对建筑物限高的逐渐放开,超过60米、实际楼层在20层以上的超高层公寓,在东京也并不少见。 只不过,我应该不会是一个住在鸽子笼中间的人。 唐裕反向代入了一下自己的性格就算让现在的他放手去挑住所,大概率的情况下,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一个公寓的最顶层。 失忆前后的他性格并没有明显的变化,既然如此,从这个角度出发排查,还是可行的。 初步整理完思路的唐裕伸手扒拉过手机,正准备上网页简单搜索一下,就在这时,收件箱里却显示有一封刚刚收到的邮件。 唐裕不以为意地点开了右上角的红标,下一秒,看到内容的他却一下子从床上坐直了。 “……大哥、大哥?” 引擎轰鸣声宛如深海里的涡流,平静的深黑色里,有人在叫他。 不是那个人。 琴酒短暂的闭目养神中,缓缓睁开眼。 四面车窗的防窥膜质量很好,华灯初上的夜晚,车内的空间简直要伸手不见五指。座位微微颠簸了一下,随后引擎熄火,伏特加将车停在一处茂盛的灌木边,低声说:“我们到了。” 灌木的后面,是一座半新不旧的小区。 小区整体以六层左右的低矮住宅为主,边缘零零散散地起出了几栋小高层公寓。 琴酒的目光,就停留在小高层外缘,十一楼的窗口上。 公寓的一整栋楼,没有任何一个窗口亮起,在这个温馨而静谧的黄昏,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格外死寂且没有人气。 公寓一片沉默,保时捷的车内也同样如此。两者之间的城市却又如此年轻而鲜活着,无数朝气蓬勃的生命日夜涌动在街角巷边,为东京吞吐着最新的浪潮。 漆黑的两处遥遥相望,恍如两片相对而立的死海。 寂静的楼栋无声地倒映在琴酒绿色的眼眸中,他漠然看了片刻,忽然又闭上眼:“回去吧。” 伏特加于是一脚踩上油门。 每天黄昏的这个时候,保时捷会停在这个位置,静静地望上一眼。 间章3:档案室尘封已久 鬼冢八藏等在门口。 这已经是这位老牌教官在警校任职的不知道多少个年头了,对他而言,闭上眼睛都能数出门前的一草一木。 比如他知道校内禁烟,门口是工作时难得可以出来放松的地方,于是从训练场走到这里时,手上已经条件反射地摸起了火机。 随后鬼冢想起,自己的这位学生受不了一点烟味,火机在手上绕了个圈,又悻悻然落回了口袋。 他面目方正,一届又一届调皮捣蛋的学生铸就了周身不怒自威的气势,粗眉上挑,法令纹深深嵌在嘴唇两侧,将紧抿的唇角拉得更长。 收到唐裕的申请,让鬼冢一下子想起了很多往事。 伊达航、降谷零、诸伏景光、松田阵平、原研二、唐裕。 这六个名字,即使时间已过去七年,只要一提起刺头这个话题,就永远不会在闲聊里缺席。 当年班上的腥风血雨,只要是对此略有耳闻的教官,无一不会对鬼冢投来钦佩的目光。 如果只是性格各异的话倒也好说,谁没经历过年少轻狂的时候呢? 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些人不仅性情迥异,连才华都拔尖得互不相同,某种程度上,用“天才”二字都不足以概括完全。 骄傲与天赋俱全,他们碰撞到一起的结果几乎是肉眼可猜的事实上,入校仅仅在第一天夜晚,六人里就已经有两人大打出手。 随后的训练中也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就当鬼冢以为这种氛围还会一直持续到毕业时,突然有一天,几人之间的关系就开始迅速破冰,以一种火箭般的速度飞快熟悉了起来。 再之后,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瞥见呼朋唤友的六只脑袋。 ……还有他们协力把自己从绳圈上救下来的事。鬼冢想到这里,不禁也后怕地摇了摇头。 或许早从一开始起,他们就已经表现出了年轻人典型的特征:灵活,机敏,冷静理性,尽管有时候还是会热血上头,但最终取得的却也是好的结果。 那时鬼冢就已经预料到了这六人在警界冉冉升起的未来,结果也不出他所料,原研二成为了爆处组的骨干,伊达航调去搜查一课。 至于唐裕。 其实,在当年的光芒四射的六人组中,唐裕的存在并不显得那么起眼。 他身高比所有人稍矮一些,性格也偏内敛,热热闹闹的一行人里,很多时候,都只能看见一个沉静的剪影。 甫一看到这个名字,第一个出现在鬼冢脑海中的,居然不是他的脸,而是那条从不离身的烟灰色格子围巾。 可再一细想,所有至今仍令他印象深刻的事件中,都能看到他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在重重的欢呼、喝彩与庆祝背后,闪烁着冷静、缜密的光亮。 于是鬼冢渐渐意识到:或许这个人并非最耀眼夺目,但却一定是六个人里,往后走得最远的一个。 听说现在唐裕手头已经侦办了无数起大案,即使高层有心打压,也依旧拦不住他势如破竹的晋升速度,升任警视,应该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情。 这样想着,鬼冢已经在不远处薄薄的雾霭里,一眼瞥见了那条熟悉的烟灰色格子围巾。 唐裕在他面前停步,鞠躬道:“鬼冢教官。” 邮箱收到了调看档案的申请回复后,直到晚上回到旅馆,他才姗姗来迟地意识到,约定的时间与柯南的重合了。 于是他按亮屏幕,正思索着该怎么说明情况,另一头却先收到了柯南的简讯,说是毛利小五郎接到了水无怜奈的委托,一直到明天都无法回去,只能改换时间。 正好唐裕第二天要回警校,两人一拍即合,愉快地把会面的时间推迟到了周一。 等唐裕直起身,鬼冢八藏上上下下,先是仔细打量了一圈这位许久没有谋面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