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似是骤然变得慢若滴水,弹指如年。
仿佛过了一生那么久,槅扇终于开启,崔白拎着药箱自内步出。
谢钰立时上前,哑声道:“如何?”
崔白并未立时作答,反倒是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半晌才道:“谢钰,如今是宵禁。你就这么遣人把我从府里拎出来,当着巡城金吾卫的面窜高走墙,不要命了?”
谢钰只是哑声重复:“她如何了?”
“算是捡回一条命。”崔白悻悻看了他一眼,将一张方子丢到谢钰怀里:“三付水煎服,给她灌下去。”
一副药喂下去,又等了许久。折枝原本无力垂落在锦榻上的指尖终于轻颤了一颤。
她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冰水里艰难跋涉,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河,见不着半点光亮。
她不知自己要去哪,也不知自己要走多久,只是觉得身后似有一双大手在推着她不停往前走,愈走愈深,愈愈冷。
直至,她听见身后有人语声低哑地唤她‘穗穗’。
于是,她回头了。
她艰难地睁开眼来,看着眼前的一切水波般的晃荡着,渐渐凝聚成谢钰的模样。
折枝轻瞬了瞬目,有些朦胧地想着——
想不到她到了阴曹地府,第一个见到的人,还是谢钰。
是因为没还清他的银子,所以不肯放她去投胎吗?
她没能想出缘由,身子却随之一轻,鼻端漫上熟悉的松竹冷香。
谢钰拥着她的指尖冰冷,浸透了湖水的官袍也冰冷,唤她‘穗穗’时唇齿间的热气却滚烫。
似有朝露顺着她花枝般纤细的颈坠下,落在衣衫深处。
烫得令人心颤。
“哥哥。”折枝低低唤了一声,缓缓抬眼看向他。
她从未见谢钰这般狼狈过。
墨发披散,深蓝色的官袍被湖水浸透,化作深浅不一的玄色,袍角与袖口处满是肮脏的塘泥。
比城门口最为狼狈的花子还要狼狈。
折枝愣了良久,渐渐低下头去,将脸埋在他柔软的衣袍上,杏花眸里渐渐凝上水雾,终是哽咽失声。
她不知该如何和谢钰解释。
她为何会赴桑焕的约,为何会深夜去九曲亭。
她只是想回到荆县里,重新开始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等了那么久,准备了那么久,不想连累先生,不想功亏一篑——
谢钰却什么也没有问她。
折枝愈发难过,眼泪似庭院里渐起的雨水般越落越凶,濡湿了谢钰深蓝色的官袍,一寸寸烫痛了心脉。
谢钰紧紧拥着她,安静地任由她发泄着。
直到折枝的哭声渐渐低下去,化作了细碎的哽咽,这才将她放在枕上,在她耳畔语声温柔:“若是累了,便好好睡一会。我在这守着你。”
折枝轻轻点头。
烛火熄灭。
谢钰褪下了身上湿透的衣衫,让她枕在自己的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