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崇德便领着两名小宦官脚步匆匆而来,双手将一半人多高的木匣交与谢钰,也笑道:“陛下不好此道,此物放在库房中,无异于明珠蒙尘。若是此物有灵,也会感激少师知遇之恩。”
“公公谬赞了。”谢钰与他寒暄了一句,便将木匣接过,步下玉阶,独自上了官轿。
此刻天色已渐渐暗下,宫中四面华灯初上。
轿夫们纷纷加快了脚步,终是赶在下钥之前,出了北侧宫门。
宫门外不远处,停着一辆轩车。泠崖正跨坐在车辕上等待,见到谢钰的官轿便立时翻身而下,往官轿跟前比手道:“大人。”
谢钰淡应了一声,令轿夫落轿,转而上了轩车,将木匣横放在车内矮桌上,以手支颐看着匣面上的玉兰雕花,不知神思何属。
银鞭一响,骏马疾驰而去。
为了赶在宵禁前回府,泠崖驾车走得皆是少有行人的偏僻小道,加之已是倦鸟归巢时节,四面也渐渐没了人声。
谢钰这才淡声道:“御马之事,可有眉目了?”
泠崖隔着车帘低声答道:“属下根据您的吩咐追查过去,果然查到,前一日陛下在宫中无聊,曾召了宫外的马戏班子入宫取乐。这些人借用过马场,为陛下表演猴戏。”
谢钰抬眼,长指略微收紧:“人可拿住了?”
“死了。”泠崖答得简短:“属下晚去一步,待赶到之时,戏班子连人带畜尽数被人毒死,无一幸免。”
“属下办事不力,请大人责罚。”
“罢了。”谢钰的长指松开,阖眼淡淡道:“若是没有几分手段,又如何能躲过顺王的追查,将事情栽赃与我。”
只是不知,京中何时又出了这等势力。
搅得本就严峻的局面更为混乱,也不知意欲何为。
泠崖应是,又道:“那此事便如此放过?”
谢钰抬眼,眸底尽是寒意:“幕后之人百般筹谋,自不会轻易罢休。待万寿节时宫中开宴,君臣同乐时,自是绝好的时机。想必此人亦不会放过。”
“加派些人手,暗中查探。”
他不在意这离间计所带来的后果,并不代表,幕后之人便可安然坐享渔利。
沉香院上房内,清雅的沉水香自傅山炉中冉冉而起,细若游丝。
折枝方用罢晚膳,正惬意地坐在玫瑰椅上,小口小口用着一碗清凉解暑的绿豆汤。
晌午新煮的绿豆汤本就清甜,半夏还以细布滤去了豆皮,又特地放在井水里镇过。此刻拿出来倒在碗里,便连碗壁都带着井水的清凉。在烫热的夏夜中用来,舒服得令人想要喟叹。
只可惜折枝还未啜上几口,便听见窗畔轻微一响,似是夜风吹动半开着的长窗,敲打在窗楣上的响动。
折枝起初并未理会,可还不曾用上几口,却听那声响再起,这才蹙眉往长窗处望去。
视线方抬,却见是谢钰一身深蓝色官袍立在窗外,长指轻叩着窗楣,面容半沉在廊上的夜色里,看不清面上神色。
折枝一慌,手里的白瓷小勺没拿稳,落进跟前的绿豆汤里,溅起三两点汤汁落在几面上,露珠似地盈盈滚动。
“哥哥回来了?”折枝忙站起身来,笑着往长窗前行去。藏在春衫袖下的指尖,却隐隐有些发颤,做贼心虚似的。
她今日刚去过秋草那,问了瓦片的事,这才回府没多久,刚用了晚膳,谢钰便在这时过来寻她,未免太过巧合了些。
不会是过来兴师问罪的罢?
她心底一慌,忙又安慰自己——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更没来得及托人去查亲生父母的事。谢钰应当不会如何恼怒。
她这般胡思乱想着,也渐渐行到了长窗边上,又轻笑着问他:“哥哥怎么这个时候往沉香院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