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这般想着,指尖轻轻抬起,拔出了上头的牛骨插销。
与折枝所想的不同,经笥里密密堆叠着数十本的小册,中间只以一支白玉簪子随意隔开。
折枝便将经笥搁置在窗楣上,选了最上首一方不曾以火漆封口的小册展开。
里头的字迹遒劲,洋洋散散页,末尾还盖着一枚鲜红的官印。
折枝的指尖略微一顿,豁然猜着了手里拿的是什么,一张芙蓉面骤白,慌忙将奏章放回了经笥里,牢牢扣住了牛骨插销。
她的心口犹自跳得厉害,心绪一片混乱,只低垂着脸,快步往游廊上走,只想着先回沉香院里再做打算。
方行至游廊,却正撞见谢钰回返。
今日谢钰未着官袍,一身燕居时的星白襕衫古雅。墨发以玉冠束起,眉目清寒。
廊外骤雨初歇,淡天琉璃。
苍青色的云层中遗下数道天光,杳杳落在谢钰面上。
浓光淡影间,愈显公子清绝,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妹妹。”他淡淡唤了一声,长身鹤立在廊下。过于明灿的春光落于他浓长的羽睫上,在眼底投出一圈淡青色的光影,窥不见眸底情绪。
“哥哥回来了?”
折枝像是偷鱼的狸奴被抓了个现行,心中愈发慌乱得如擂鼓一般,路上想好的说辞一时间尽忘了个干净。
仓促之间,折枝垂首快步行至廊下,双手捧起了经笥递了过去:“哥哥方才将这经笥忘在沉香院里了。折枝担忧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便赶在午膳前送来了。”
谢钰轻轻笑了一声,将目光抬起,落在小姑娘的面上。
那双波光潋滟的杏花眸低垂落,被他看住后,眸底有慌乱之色一闪即逝。
谢钰将那丝慌乱纳入眼底,抬手自她手中接过了经笥,指尖却往下垂落,轻叩了叩那根牛骨插销:“这么急着送来,可是看过经笥里装着什么了?”
折枝慌忙摇头,低声否认:“不曾看过。”
“是么?”谢钰淡应了一声,指尖缓缓停住。
宫中做事谨慎,经笥的牛骨插销上,往往会束一道纤细如发的游丝,若是不知情之人胡乱打开,自然便会碰落。
而此刻,插销上空无一物,那条游丝早不知落在了何处。
谢钰低笑出声。
——娇雀儿不但不曾养熟,反倒愈发的不听话了。也是时候,给个小小的教训。
他摩挲着那根打磨至光润的牛骨,视线停落在小姑娘低垂的长睫上,直至将那双羽睫看得蝶翼般轻轻颤抖,这才收回视线,抬步行至门上,亲手打开了槅扇。
“进来吧。”谢钰启唇。
这句话唤住了正福身想要告辞的折枝。
小姑娘有些僵硬地维持着欠身的姿势稍顷,缓缓直起身来。
方抬步迈过门槛,便见谢钰已独自于官帽椅上坐落。
那经笥便搁置在跟前的长案上。
谢钰信手将经笥打开,取出一封奏章搁置在案上,启唇道:“朱砂在云母架左边的屉子里。”
折枝抬起羽睫,迟疑着想说些软话讨饶,还未启唇,谢钰已抬眸看住了她,淡漠开口:“有劳妹妹了。”
折枝触及到他眸底的寒意,怯生生地收住了话茬。只低低地应了一声,往左手边走了些,半蹲下身来打开屉子,从叠放的墨锭间寻出一盒朱砂来。
折枝秉着朱砂回转至谢钰身畔,轻挽了春衫袖,往砚台里注了些清水,徐徐将朱砂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