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还未彻底降下,花厅中只在南北两角各点了一盏青玉五枝灯。
灯火不算明亮,落在人身上,便似蒙了一层浅淡的纱雾。
也许正因这样,反倒愈显出眼前的少女冰肌雪骨,通身肌肤如白玉凝脂,光润无暇。
而在这般清澈的底色上,一双杏花眸流波潋滟,修长的眼尾染着淡淡薄红,似清水之中朱砂如雾晕开。即便是坐在这般灯火昏黄的室内,亦鲜活的像是人间春色。
柳氏是庶女出身,其父官职不高,后院里的人丁却兴旺。
她自幼看惯了姨娘们争斗,自然明白,似这般容貌的女子,都不消做什么,只静静立在那,含羞带怯地望上一眼,便能博得男子欢心。
她那新回府的继子再如何清高,终究也是男子。
这一来二去的,怕是动了心思。
……若真动了心思,有些事便不是能轻轻揭过的了。
柳氏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缓缓开口道:“今日沉香院之事,孙嬷嬷已说与我听过了。”
候在一旁的孙嬷嬷上前行了个礼,对折枝道:“芸香这小蹄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背着主子闹出那么大乱子来!老奴晌午就领人过去,将她从蘅芜院里拖了出来,摁在庭前打了足足有二十来杖!这十天半个月里绝不会出现在姑娘跟前惹您烦心!”
折枝轻垂了垂眼。
芸香再得宠,也只是收了房,甚至都没开脸抬做姨娘。没有桑焕开口,她自个儿领了人来沉香院里搬东西,还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折枝是不信的。
但这后宅里的事情,原本就是一盘糊涂账,说是说不清楚的。
柳氏已出手罚了芸香,算是给过了台阶。她若是不认,追究下去,也不会罚到桑焕身上。至多就是将芸香打发了,指不定她还要因此落得个刻薄心狠的名声。
柳氏见她不答话,便放柔了声线道:“往后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你还是安心住在沉香院里,对外只说是客居的表小姐。但咱们关起门来,还跟往常一样,是嫡亲的一家人。”
说着柳氏便褪下一个翡翠镯子戴在折枝腕上:“你是在我跟前长大的,之前若非是形势所逼,我又如何舍得你?好在如今有谢少师在,相府也不会再咄咄逼人。不然我这女流之辈,还真不知该如何才能护得住你。”
柳氏说着语声里便带了几分哽咽,忙拿起一方锦帕轻掖了掖眼尾。
“夫人,你这几日身子不好,可不能这般伤心。”一旁的孙嬷嬷急忙走上前去,替她抚胸口顺气。
一直坐在下首的折枝终于轻轻开了口:“夫人苦心,折枝知晓。”
她说着便站起身来,盈盈福身下去,长睫垂落,掩住眸底的神色:“折枝谢过夫人。”
柳氏这才收住泪意,只低低叹了口气道:“好不容易唤你到跟前用顿饭,怎么说起这些来了。”
孙嬷嬷跟着道:“奴婢这便让小厨房传菜过来。”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晚膳鱼贯上来,琳琅满桌,大多都是折枝常日里爱用的菜色。
柳氏一壁亲自给折枝挟了一筷子新鲜的春笋,一壁柔声细语地问起沉香院里可还缺些什么。
一场晚膳的时间,上房内一团和气,只是等折枝的背影出了月洞门,槅扇一掩,柳氏面上的神情便淡了下来,只一口接一口地饮着冷茶。
孙嬷嬷上前,拧着眉毛开口:“老奴如今也是长了见识了——这人都送上轿子了,竟还能逃回来?如今又和谢大人扯上了关系,这大姑娘看着乖顺,私底下断不是个省油的灯!”
柳氏信手将茶盏搁下,青瓷的底托落在坚硬的花梨木上,不轻不重的一声。
“不过是一些讨好男人的伎俩罢了。若是连这都不会,那这些年来,我岂不是白教她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掉落大肥章,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