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友原本便承过田嬷嬷恩惠,此刻拿了银钱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小声叮嘱道:“表姑娘可要早些回来,若是被人发觉了,小的不好交代。”
大盛朝没有不许女子上街的规矩,但为防途中被采买众人撞见,折枝还是规规矩矩地戴了顶幕离。
而京城的北巷偏僻,离桑府并不算近,若是要走过去,少说也要大半个时辰。
折枝便花了些银子,雇了辆马车载她过去。
风急马蹄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半夏与她描述过的地方。
车夫得了银钱先行离去,而折枝略微寻了一阵,终于在北巷深处,寻到了先生的住所。
许是因着远离了闹市的缘故,宅子跟前倒还算清净。
只一扇半新不旧的桐木门紧闭着,隔绝了院内的情形。
折枝抬手,轻叩了叩门上悬着的黄铜门环。
清脆的声响在这深巷里一圈圈荡开去,令折枝升起几分近乡情怯的惴惴来。
为了不被府里的人察觉,她并未遣人提前递口信来。
如今自顾自地到了先生门前,也不知会不会唐突了。
正胡乱想着,随着‘吱呀’一声轻响,木门缓缓打开。
一名云青色长衫的男子长身立于门内。
凤眼修眉,温其如玉。
容貌是恰到好处的清隽,不似谢钰那般清绝至如冰雪般霜冷锐利,只如炎夏时苍翠挺拔的茂林修竹,安静宁和,令人心生亲近。
折枝愣愣立在原地,久别重逢的喜悦一齐涌上心头,往眼角带出几分泪意。
而萧霁只是立在门内,视线并不僭越地落在她的幕离边缘,并不过于探究,只温声问她:“姑娘可是要寻这间宅子的旧主?”
折枝一愣,很快明白过来,忙抬手将戴着的幕离摘下,开口时,语声里已带了几分哽咽:“先生,我是折枝。”
萧霁听到这个名字,也是微微一讶,良久才将视线落在她的面上。
确是认不出来了。
不知何时,记忆中抱着他的袍袖,哭得小脸都皱到一处的小团子,如已长成这般姿容姝丽的少女。
锦裙乌发,雪肤明眸。
似一支初开的芍药,亭亭立在旧巷中。妍丽得令人不敢多看。
萧霁于心底轻轻叹了一声光阴荏苒,展眉问她:“从荆县乔迁到盛京城,过得可还算习惯?”
折枝鼻尖一酸,压抑许久的委屈仿佛找到了决堤的口子,刹那间倾泻而出。
她低眉摇头:“盛京城的冬天总是下雪,最冷的时候,风刮在脸上刀子一样生疼。达官贵人们说话也总是高深莫测的,喜怒都隔着一层。令人总是担惊忍怕。”
“我想回荆县里去。”
回到那座四季如春的临水小城。
每日醒来要见到的,不是那喜怒无常的权臣,而是门外挎着篮子走过的和气阿婆。
篮里装得都是新做好的米糕,香软可口,才几个铜子便能买上一块。是百姓也能买得起的,脍炙人口的小食。
折枝这般想着,深埋在心底的难过也随着这些记忆层层泛起,杏花眸里的水光愈来愈浓,渐渐凝结成珠。
萧霁没曾想一句话却引发出她如此多的伤心事,眼看着小姑娘又要掉泪,微微叹了口气,将木门敞开,“这些年大抵发生了许多事。坐下慢慢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