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咬唇忍着泪意,心跳得骤然快了几分。
虽说她看不见身后的情形,可却也知道,再往里走,便是画舫的船舱。
等到了封闭的船舱里,便再难以脱身了。
“穗穗。”谢钰低低唤了她一声。
折枝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岸上水风渐起,柳絮纷飞,落雪似轻柔拂过他的周身。
谢钰抬手,随意握住了一枚,复又松开。
那枚柳絮便复又顺着方才的轨迹飞去,坠入暗卫之间,渐渐寻不见踪迹。
折枝的视线骤然一停。
那群暗卫里,她没见到谢钰最信任的泠崖与计都。
她似是明白过什么,随之将羽睫垂落,徐徐启唇道:“先生,您可知道。您来到桑府的时候,折枝刚失去母亲不久。继室当家,除了田嬷嬷外,府中罕有真心待折枝之人。”
“而您是折枝的第一位西席,也是府中除田嬷嬷外,唯一会维护折枝,给折枝讲话本子,买兔儿爷,栗子糕的人。是您教折枝古琴,教折枝为人处世的道理,是您每年的生辰给折枝寄来书信与礼物,从未遗忘。”
“折枝十年以来,一直都很敬重您,信任您。直至今日——”
她略微一停,语声渐渐低了下去,杏花眸里复又涌上水意:“直至今日,您以这种方式告诉折枝。整整十年的师徒之情,折枝珍视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骗局。”
骗局吗——
萧霁苦笑。
也许,更像是一场死局。
自那场滔天大祸后,他便没有退路,唯有向前。
用尽一切他曾经鄙夷过的手段去筹谋,去离间,去笼络。
只为离开泥沼,只为让他的族人,重见天光。
萧霁垂眼,避开了她的视线。
“若有来世,望你我之间,不再这般收场。”
分神的刹那,一支飞镖打在他手中的匕首上,‘铮’地一声锐响。
利刃应声自折枝的颈间往外偏离半寸,随之被泠崖以长刀挑开。
折枝便趁着这个时机从萧霁手中短暂脱身,提着裙裾往连接码头的跳板上跑去。
“开船!”
随着萧霁一声令下,船夫立时便抽刀砍断了缆绳。
连接码头的跳板未来得及收回,生生坠入水中,掀起滔天白浪。
画舫迅速离岸。
折枝的身子一晃,险些摔倒在甲板上,忙伸手握住了一旁的桅杆。
她慌乱往回看去。
却见萧霁的人手正与泠崖计都缠斗,凭借着人数的优势,令两人无暇抽身。
而萧霁却自乱战中脱身,抬步向她走来。
江风拂起他月白色的长衫,依旧是素日里的温柔色泽,却令折枝觉得无比陌生与颤栗。
她往后退去,一直退到船舷尽头,退无可退。
画舫下,是滔滔江水。风声卷起白浪,剧烈地拍打在画舫四壁,似要将人吞没。
折枝骤然想起了桑府中那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