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期短暂,似雪上朝露,永远见不得天光。
便像是小姑娘在人前悄悄收回袖间的那双素手,像是掌心里渐渐散去的温热。
谢钰皱眉,沉默良久,终是在她耳畔低低唤了一声。
“穗穗。”
殿内寂静,唯有雨声打在竹篾纸上细碎的声响。
谢钰随之垂眼看向她,却见小姑娘已在不觉间睡去。羽睫低垂,便连呼吸也清浅而均匀,那潋滟的红唇却轻轻抬起,犹带着未散的笑意,似是在做什么好梦。
谢钰俯身轻吻了吻小姑娘柔软的唇瓣,缓缓将下颌抵在她的肩窝上,静静阖眼。
还是待事了之后,再与她提起为好。
免她悬心。
夜阑人静,不远处的昭惠殿中,却仍是灯火通明。
一名戴着幕离的雪衣女子踏着月色步入主殿,抬眼看着上首手执金樽的男子,像是隔世般将视线停留了许久,终于缓缓福身下去,低声道:“王爷。”
顺王随之将金樽搁下。
隔着层层垂落的雪纱幕离,顺王看不见她的容貌,却仍旧是平静唤道:“静婉。”
语声落下,雪衣女子骤然一颤,缓缓抬手,取下了厚重的幕离。
烛火摇曳,照出女子淡烟似的远山眉,色泽浅淡的双唇,与那一泓秋水照人寒的清眸,正是先帝静妃,如今孀居宫中的静太妃。
顺王捻转着拇指上的扳指,叹息道:“今日宫中盘查刺客,你不该过来。”
静太妃素日中那双清寒冰冷的明眸里渐渐笼上云雾,语声隐隐有些哽咽:“静婉如今身在宫中,等闲不得踏出宫门半步。也唯有这等时机,方能见王爷一面。”
“也唯有今夜,能面请王爷,切勿去边关以身赴险。”
顺王捻转着扳指的动作停住,只徐徐摇头道:“静婉,你是女子。许多政事,本王无法与你解释。”
静太妃却只是噙泪望向他,低声道:“静婉明白,您想要什么——静婉也盼着王爷得偿所愿,可未必便要兵行险招。”
“王爷可知道,今日谢钰离席,是为他那位‘妹妹’去借女子所用的物件。”
顺王点头:“确不像是他能做出的事。”
静太妃眸底噙泪,强忍着并不坠下:“静婉想着,若能将这女子掌握在手中,兴许不必您亲自赴险,亦能令谢钰听命,替您铺路——”
“静婉。”顺王打断了她的话,眸底似有一缕复杂神色流转而过,却顷刻湮灭,归于平静:“男子对貌美的女子,总是会有几分怜惜。”
“只是,这份怜惜在自己的前程甚至是身家性命之前,永远是不值一提。”
“抓住那女子容易,可令谢钰低头,却是痴心妄想。倒不如就让这女子耽搁上他一阵,令他分心一二,待我归来之后,自不会再将此事放在眼中。”
“王爷。”静太妃抬步走到他跟前,轻轻撩起裙裾,往他跟前的地面上徐徐跪落,那滴一直噙在清眸里的泪,也终于无声坠在墁地金砖上,无声碎裂:“从您收养静婉起,静婉一直对您言听计从。听您的话去学琴棋书画,听您的话入宫侍奉先帝,也听您的话,一直留在宫中,做您最好的那枚棋子。”
“如今,静婉能否求您一次。求您不要铤而走险,远去边关。若您想要兵权,还有其余的法子,还能从长计议——”
“静婉,我等不了那么久。”顺王褪下了拇指上的的扳指在掌心里握紧,语声沉沉:“我等这万人之上已等了十数年,不能再等!”
顺王说罢,便徐徐阖上那双鹰眸,再不看她。
“静婉,夜色已深,你该回去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