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清之后,才好一别两宽。◎
许是忙碌间的光阴总是过得快些,仿佛只是给庭前的荼蘼剪黄叶的功夫,日子便翻书似地过了好几日,到了小满时节。
而紫珠早在那与谢钰一同回来的隔日清晨,便与即将离府的王二将事说好,由他们夫妻一同往盛京城各街巷里轮流支摊儿,收些绣品。
起初的一两日,带绣品来的人寥寥无几,后头几日,许是各府里想卖绣品的丫鬟们口口相传,加之价钱给得又公道,来的人倒是多了些。
只是品质良莠不齐,少有能让达官贵人们上眼的。
半夏与紫珠将这些每日收来的绣品清洗过后,便分批次放在沉香院一间空置的厢房里。
而折枝这几日忙着誊写要烧到灵前的佛经,一直不曾得空。直至今日晌午,方能搁下笔,随两人往厢房里查看。
方抬步进去,便将原本空荡荡的厢房里放了不少立柜,中间仅搁了一人多宽的距离。光是折枝一眼望见的,便有十数只。
“收了这许多?”折枝颇有些讶异。
“来的人倒是不少,只是许多女红着实寻常,是府里的丫鬟们都能做出的模样。奴婢想着这样的即便是收来了,恐怕也卖不上价钱。便只让王二拣女红好些的收来。因而收到的并不算多。”紫珠说着,往前走了几步,将离折枝最近的一只立柜打开:“这柜子看着多些,是因着奴婢将绣品依着品类分了一分。这只立柜里的是帕子。”
折枝遂也走过去,将里头那十几方洗净的帕子略看了看,轻轻叹了口气:“确实是少了些,似乎也未看见绣活极好的——”她说着,指尖却轻轻一顿,往其中拣出一块绣红鲤戏水的帕子来,左右看了看,很是惋惜道:“这块帕子的绣工倒是上乘,只是却绣在这般寻常的料子上。便只能卖到普通人家去,也卖不上价钱,着实可惜了。”
紫珠也看了看,轻轻摇头道:“姑娘,这大抵是哪家的粗使丫鬟绣的——虽女红颇好,但月银却少。既买不起上等的苏绸与鲛绡,也怕绣毁了无力承当,便只能绣在这等细棉布上。”
折枝轻应了一声,又往其余柜子里看了看,却见除装锦被的那个柜子里被三床鸳鸯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外,其余的大多只是浅浅一层,连立柜里的一格都装不满。
而像方才那般,绣活好,而料子寻常的,倒是又见了几件。
折枝始终觉得惋惜,蹙眉略想了一阵,迟疑着对紫珠道:“紫珠,你说若是我们事先买些苏绸、鲛绡什么的备着,待再遇着女红上佳,却又买不起好料子的,便让她们押些东西,将现成的料子拿回去。等绣好了拿过来的时候,再将押着的东西与银钱一同给她们。可能行?”
紫珠愣了一愣,也垂目细细想着。
而半夏则是心直口快道:“若是真的贫穷,拿不出等价的东西抵押呢?”
折枝略想一想,重新展眉笑起来,拿团扇请点了点她的鼻尖:“我们又不是开当铺的,只收等价的东西。若是真拿不出东西来抵。拿户籍过来,留下自己的名字与住址也不是不成。”
绸缎价贵,但真要为几尺绸缎去吃个官司,抑或是干脆逃出京城,成为流民,那也是犯不着的。
即便真有几个走投无路想不开的,那索性认了便是。
她幼时也听母亲说过,做生意没有稳赚不赔的好事,只要赚得比赔出去的多些便好。
紫珠似也想通了这点,遂轻声道:“那奴婢先去备些丝绸试试。若是可行,便再备些昂贵的鲛绡——”
她的话音未落,却听木制游廊上一阵足音慌乱而起,转瞬便到了厢房跟前。
折枝讶然转过身去,却听门上垂落的湘妃竹帘细碎一响,是喜儿匆匆自门上进来。
大热的天气里,喜儿一张小脸通红,额上更是发出了不少细汗,甫一见折枝便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姑娘——”
折枝拿了方帕子给她,让她先擦擦这满脸的汗,只轻声问道:“是什么事,这么着急过来禀报?”
“是,是大公子。”喜儿终于喘匀了气息,语声里却愈见慌乱:“是大公子听闻您回来了,便亲自来了沉香院前,说要为上回的事亲自和您赔罪——现在正被连翘姐姐拦在月洞门外等着。”
“上回的事?”折枝重复一句,很快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面上的笑意立时淡了下去,双眉也随之蹙起:“这事已过去许久。没什么好再说的。”
她抿了抿唇,让喜儿往墙角放着的椅子上坐着歇了会,这才道:“你去回了他,便说我身子抱恙,不便见人。”
“若是他要强闯,那便去映山水榭里报信,请哥哥过来主持公道。”
喜儿得了准话,连连点头,应声往月洞门外去了。
折枝被这一打岔,也没了细看的心思,便将立柜阖好,带着半夏与紫珠出了厢房。
待行至廊上,明灿的日光随着热意一同涌来。
折枝遂抬起团扇,略遮了遮脸,一壁往上房处行去,一壁轻声问道:“明日便是母亲的忌日。一应的香火纸钱可都备好了?”
“自是准备好了。昨日入夜后,奴婢还与紫珠清点过一次。”半夏与她一同下了游廊,又打起一把素面绢伞替她挡着天穹上倾泻而下的日色:“等姑娘誊写的佛经晾好了墨,便一同装进包袱里。”
折枝轻轻‘嗯’了一声,“你收拾完后,将包袱放在春凳上便好。我明日起身了自会拿去。”
“明日您起身——姑娘,您打算自个去昙华寺,不要奴婢与紫珠跟着?”半夏讶然,忙又连声劝道:“昙华寺虽是佛门圣地,可毕竟是在城郊。虽奴婢与紫珠都是女子,可胜在人多,多少也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