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瑞轻轻叹了口气,满脸忧色地将谢钰往殿内引:“圣上原本便惧马,这次那矮脚马不知为何又是发疯,得亏您在,没真伤着哪。可到底惊了圣驾。这几日里圣上一直是昼夜翻倒,夜里不是难以入眠,便是噩梦连连。”
“崔院正也来过几次了,说是心病,只开了些补身的药方让好生将养着。”
他说着,将谢钰引至屏风前,欠身道:“您且稍待一二。圣上此刻正在寝殿歇息,待圣上醒转,奴才便引您过去。”
谢钰淡应了一声,于屏风外等待。
足足过了有小半个时辰,重瑞这才重新往太极殿中回转,面上忧色不减,反倒愈是为难:“少师,陛下昨日发了大半夜的噩梦,如今还睡着,您看——”
谢钰也随之锁眉,稍顷方启唇道:“我往出事的宣武堂那走一趟。若是圣上醒转,劳烦公公遣人过来通传。”
重瑞连声应下,又躬身道:“外头还在落雨,奴才遣几个伶俐的小宦官为您引路。”
“人多事杂,还是不必了。”谢钰出言拒绝。
他大步行出太极殿,亲自打起一柄玉骨伞,往宣武堂的方向而去。
地处偏僻的宣武堂雨中更是冷寂。只几名披着蓑衣的马奴正冒雨在场中洒扫,远远见谢钰过来,忙上前齐齐与他行礼:“谢大人——”
谢钰抬手令他们尽数退下,孤身立在边缘处,抬目望向场内。
地面上的血迹已被清洗干净,连沾染过血色的草皮都已被花匠冒着烈日换过一茬。加之今日里的大雨冲刷之下,更是清净得不留星点痕迹。
似有心之人凌厉的手段。
泠崖自暗处现身,对谢钰抱拳低声道:“大人,一盏茶之前,饲养那匹矮脚马的马奴禁不住严刑,断气了。”
谢钰握着伞柄的长指收紧,眸色微寒:“可问出什么?”
“他认自己是顺王的人。却不认下毒之事。”泠崖微顿,愈发压低了语声:“大人,可要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
谢钰沉默片刻,皱眉道:“不必。你只消去查,除马奴之外可还有旁人接近过御马。”
再高明的手段,施展两次便也落了下风。
而顺王并非是这等愚蠢之人,更不会作茧自缚。
“是。”泠崖应了一声,似察觉到了什么般骤然抬首,继而迅速隐入暗处,借着雨声低声提醒谢钰:“大人,有人来了。”
谢钰并未作答,只平静地抬起视线,看着雨水往马场中浇打出白浪。
稍顷,一道清雅的女声落于嘈杂雨声中,轻雾般一拂既散。
“谢少师。”
谢钰面色平静,并无半分讶异。只随之回身,往声来的方向抬目望去。
一位宫装丽人自烟雨深处,款步而来。
身侧的宫娥替她打着柄梅花面的玉骨伞,伞下的女子一身清净的浅云色宫装,眉间扫了淡淡的螺子黛,唇色浅淡,未染胭脂。面上神情疏离,冷如月下朝露。
“静太妃。”谢钰循礼淡声问候。
实则这一声太妃,未免有些将人唤得老了。
静太妃本名静婉,早年间曾是顺王养女,以贵人的名义入宫,数年后晋升为妃。随着先帝大去,又成为宫中太妃。
但若论年纪,如今也不过双十年华。
静太妃却似对谢钰的称呼并无半分在意,只淡淡颔首,启唇道:“昨日之事,本宫已经听闻。这劣马生性难驯,幸而谢少师在侧,杀马救驾。这才并未伤到龙体。实乃大幸。”
她淡色的唇微抬,眸底却仍如静水般不起波澜:“若是本宫不曾记错。数年之前从马蹄下救驾的,也是少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