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并不是位忘性大的主。即便是得了先生回京这样的喜讯,要给谢钰送春日宴请柬的事,也仍旧是记在心上。
翌日天明,折枝梳洗停当后,便将那张请柬藏在了袖袋中,又自梅瓶里取过几枝新剪下的洁白玉兰,捧在怀里,缓步行至廊下。
许是昨日落了雨,院内天色冥冥。稀薄的日色自云层后透出,落在屋脊上时,只余下一层斑驳的淡影。
折枝抬目望了一眼天穹,唯恐途中落雨,便折返回去取了把纸伞,这才步履匆匆地出了月洞门。
方行至半途,便有雨水陆续自天穹上降下。
待折枝行至映山水榭时,已急如走珠,往青石小径上浇起一层细密的白浪。
折枝一手打着纸伞,一手提起自己的裙裾,小心地行至抄手游廊上。
收伞时望着滴水下银河倒泻般的情形,禁不住在心里轻轻感叹了一声,还真是快要入夏了,连雨势都变得这般急促。
她掖了掖袖袋里的请柬,暗暗地想着——兴许柳氏的宴席还未办成,春日便已过去了。
她为自己这个想法轻笑了一笑,却很快想起自己还有请柬要送。便小心地敛了面上的神色,抬手轻叩了叩槅扇。
“哥哥。
略等了稍顷,门后传来谢钰淡漠的语声。
“直接进来便是,不必与我拘礼。”
折枝遂轻轻应了一声,将纸伞倚在廊下的立柱上,这才推门进去。
上房内一片静谧,谢钰仍旧在长案前批着奏章,见折枝来了,便自其上略抬起眸光,淡看了她一眼:“妹妹近日里倒是往我这走得殷勤。”
他的视线垂落,停在折枝抱着纸伞的柔荑上,语声淡了几分:“怎么没带焦尾琴来?”
上回谢钰令她弹奏‘玉楼锦’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她原是想着能拖一日便是一日,好歹等先生看过后再做定夺。
可对着谢钰,自是不能这般和盘托出。
于是她微微低眉,依着路上想好的说辞轻声道:“上回哥哥教的那首曲子,折枝尚未完全学会。恐污了哥哥的耳朵,因此便没带琴来。”
她说着往书案上寻到一个空置的玉瓶,略微洗过后,又将带来的几枝玉兰放入瓶中,供了些清水,柔顺开口:“哥哥上回说过,不喜梨花。方巧这几日落雨,院内的玉兰开得正好,便剪了几枝过来,还望哥哥喜欢。”
谢钰待她行至跟前,将玉瓶搁在长案上,这才轻笑着开口:“妹妹这幅做派,倒像是有求于人。”
折枝耳缘上微微一红,踟蹰了稍顷,还是自袖袋里拿出了请柬,轻轻搁在谢钰手边。
“七日后的戌时,府中要开一场春日宴,为难得的阖家团聚。”
“这是夫人让我带给哥哥的请柬。”
谢钰轻哂:“你倒是很听她的话。”
折枝知晓他对桑家人态度疏离,生怕因此惹怒了他,只得低声解释道:“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折枝只答应了替夫人将请柬送到。其余的,全看哥哥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