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产科变成一条冷清过道,走廊两旁病房门一扇扇紧闭,只有尽头有光亮透出。
林朝夕走到输液室门口,意识到那正是她刚才来过的产科病房。
十几年过去,产科病房被改成输液室,摆着几十张输液椅,但都空着。
老林把配好的药水交给护士。
林朝夕坐下来。
针刺入血管,冰凉药水滴入,皮圈解开,老林提起她的吊瓶,林朝夕看向曾经摆着病床的窗口位置,走过去在它对面坐下。
窗外的大雪簌簌落下,她一直盯着对面曾摆着病床的位置,始终不明白老林的放弃。
茶和奶混合的香味飘来,林朝夕低头,看到老林因为做了很长一段时间公园管理而变得粗糙的双手。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爸爸,刚才王教授说‘死胎’,其实你当时以为我生下来就死了,所以你为什么不继续读书呢?”
老林对面的空位坐下,并未因她的问题而显得动作迟滞,但也没有回答。
“数学难道不是你的梦想吗?”她继续问。
“我想想。”老林声音轻缓,像终于明白她在问什么,“你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我会因为失去你这件事,而放弃数学?”
“是的。”
“为什么不理解?”
“我觉得,像你这样的天才,应该可以理智地衡量得失,做出正确的决定。”
老林仍旧显得很轻松,“什么样的决定才是正确的?”
在内心深处,林朝夕不知如何回答。但她知道老林会这么反问,所以她也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回答:“我认为对你来说,正确的选择就是继续攻读数学,摒弃悲伤,寻找自然真理,为人类谋福祉。”
窗外是纷纷扬扬的大雪。也就这会儿看病的功夫,原先还灰的水泥地面已经完全变成白色。
过了一会儿,老林忽然动了。他在自己怀里摸索什么,片刻后,他从夹克里层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来。
林朝夕低头,僵住了。
那是老门卫去世前留给老林的信。信封褶皱,老林像很长一时间都把它随身带着。
这时,老林抖了抖信封,忽然笑了:“别怕。”
——
信封薄而脆弱,林朝夕捧着它,仍不敢拆开。
老林缓缓开口:“其实我没去美国,是因为对我来说,一切发生的太巧合了。虽然听上去很像在推卸责任,但我接到那个电话之前,我确实不知道你马上要出生了。”
“我那时候遇到了学术论文抄袭的指责,我太专注于证明自己的清白。同样也因为论文抄袭的事情,我在校内的学习环境很恶劣,所以一直混在隔壁三味大学,并不知道你妈妈已经怀孕了。”
“我之前说过,她是个非常特别的姑娘。她把个人独立和意志自由放在第一位,可能我们都无法理解,但我们必须尊重她的想法。所以直到你出生前,我才接到电话,电话是打到宿舍里,你母亲找我,让我来这个医院一趟。”
老林叙述很有条理,语气也非常平静,但其实林朝夕能听出来,他仍没有完全从那件事里走出来。
“然后呢?”她问。
“然后我没有及时赶到。”
林朝夕摇了摇头,不理解他这句话的含义。老林的视线落在她手里那封信上。
在老林鼓励下,她终于抽出信纸。
字是很标准的小楷,在输液室透亮的白炽灯下,林朝夕看到了称呼之下的第一行字
——兆生同学,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我没有拉住你,你是不是会拥有非常幸福美满的一生。
“接到你妈妈的电话后,就往医院赶。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像她这样的姑娘,当她说让我去一下医院,肯定是她非常需要我的时候。”
老林继续说:“2月份还很冷,我从宿舍出来,穿过学校主干道,经过传达室,我发现,我的老师站在那。”
“他在那里干什么?”林朝夕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