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给出的理由,就
()跟籍田礼引出加封武德功臣一样顺理成章。
雍王遥领岐州刺史的位置(),眼下岐州地界上既有岐山山洪又有渭河水患?(),他这个当人长官的,怎么能随便擅离职守。
岐州水患虽不到灭顶灾劫的状态,却也令县中折损了百余人口,而此地毕竟是三月里天子籍田的所在,再重视也不为过。
雍王的年纪确实是小了点,但正因为如此,当他都亲自坐镇在此地的时候,也最能代表天子对这里的态度。
至于太子李忠也在此地,就更不用说了。
他既是太子,便该多学多看。光是平日里那些诗文国策的学习,可不足以让他拥有接管江山的责任感。
李治一句“诸卿欲李唐亡于四代之手?”,就将那些想要让太子一并回返的谏言全给吞回去了。
要不是前来万年宫之前长孙无忌就知道,李治对强行立太子这件事是很恼火的,他差点就要以为,王皇后和太子的位置稳如泰山了。
不过还是个孩子的李弘是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的。
因他年纪太小,和他那些兄长也没太多接触的缘故,他甚至并没有对这种“分别”表现出任何一点不舍。
比起介意于太子何在,仪仗何在,更引起他注意的,是当他们自山下出发,往长安方向启程,关中平原的广阔逐渐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李弘看到了一片在他们来时不曾出现的场面。
武清月也趁机顺着小窗窥见了一点外边的景象。
那是河水泛滥后的场面。
渭河沿岸,曾经有着广阔的田地和聚集成片的屋舍。
而现在,暴雨之中暴涨的河水,自原本还算广阔的河道满溢而出,在周遭的水渠支流疏散之下尤有残余的水浪冲上岸来。
它不是那等温吞的渗透,而是以水泛浪涌之势摧毁两岸的各种东西。
以至于再一次看到这些田地屋舍的时候,屋舍已不复存在了,田地之间更是一片泥泞的滩涂。
在目之所及的地方,武清月看到很多个身影在田中或是呆呆地站立,或是已在尽力将田中残余的河水给疏导出去。
但相同的一点是,当眼见那支天子出行的仪仗经过,他们都不顾膝下正有泥污,遥遥朝着这个方向叩拜了下去。
这好像是在以一种最为朴素的方式,向着出行的天子行礼,表达他们的感谢,又无端让人觉得有些堵得慌。
几乎就是在看见这幅画面的时候,武清月惊觉抱着她的澄心有一点奇怪的反应。她忽然把视线往车内转了转,没再借着李弘打开的窗扇往外看去。
倒是李弘浑不觉车厢内的异常,开口问道:“阿娘,他们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行礼呢?
李弘是见过黔首与官员如何向着父亲行礼的。
如果说在前往万年宫的半路上,这种行礼还相对不那么正式的话,籍田礼后所见,就应当是最为标准的面见天子礼节,可他此刻所见,这种叩拜之礼是不一样的。
()这种礼节不顾形象(),不顾所谓的体面?[((),只有叩首下去的郑重其事。
日光在田间残存的水泽上反光,也将这些人的身影渐渐模糊在光晕之中。
看起来——
李弘无法形容出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但若让武清月来说的话,比起感念陛下恩德的两相欢喜,更像是逐渐远去的泥泞田地要将一个个缩小的身影给吞进其中。
武媚娘也望着窗外的景象看了许久。
直到行出去了一段路程,两人才听到她回道:“因为他们觉得,天灾难免,而能提前将其祸端降到最小,是你父亲为天子,有上天护佑。”
“也因为……对他们来说,还有生存下去的本钱,就是很奢侈的事情了。”
李治之前做出的迁移民众举动,或多或少遭到了些非议。
这些非议有的只停留在心中,有的却在闲言碎语之中流露了出来。
可如今事实证明,陛下的判断并未出错,无法不让人感到惶恐。
但他们其实也没有多余的时间用来惶恐或者感谢,只能将其尽数表达在送别天子车驾的这一拜中。
比起思量上头的贵人们会对他们做出何种行为,还不如先将生计维系下去。
现在还在闰五月里,只要他们的动作够快,在六月到来之前,将谷物播种下去,以近些年来越发和暖的天气,还是能得到收成的。